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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硯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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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應來得快去的也快,衣袂翩跹,掀起一陣風,落花飛旋,靜靜地貼在還未幹的墨迹上。

宋琢玉望着她的背影,怔愣着出了神。

如今取得的種種成就,皆是他一刀一槍在戰場上厮殺出來的。母親死于敵手,故而在他心裡,為國守城,是應盡的責任。

他從十歲開始,便過上了無父無母的生活。長久飄零,無依無靠。他心思重,又不善與人交往,饒是賀長齡那樣的,有時也受不了他。

母親去世之後,他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受了什麼委屈,都隻能一個人扛着,永遠隐忍,永遠克制。

他第一次被這樣的一雙眼睛注視,那雙眼睛沒有幹淨清澈,告訴他,累了的話也要開心一點。

他将那朵飄落的花放到手心,花瓣薄薄的,像是綢緞一樣光滑。就好像是容許許劍知的一番話,落在他心裡,默默生根發芽。

自己養着他完全不是問題,無非是多一張吃飯的嘴。隻要許劍知對他讨個好賣個乖,說說自己在梁州遇到的艱險,越慘痛越好,出于同情和悲憫,他自然會收留他。

可是許劍知沒有。

墨迹幹了,散着淡淡的清雅。他把花平鋪在紙面上,一起折好,放入袖中。

宋琢玉的思緒回籠,嘴角勾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不知為何,他竟然有些盼望着明日的到來。

......

才下過大雨,天空碧藍如洗,許應回來的時候,萬裡無雲。

她去找賀長齡,告訴他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賀長齡耷拉着腦袋,一聲不吭。

“如何呀?”

“不怎麼樣。”賀長齡無心注意形象,趴到桌子上,道:“她生病了。”

柳絮飛揚,賀長齡去的不是時候。

楊止歌不堪其憂,漫天的柳絮随着呼吸喘入肺中,止不住地咳嗽,紅着眼睛看他。

賀長齡看着她地眼睛,泛起對病人的心疼。隻好把自己想說的咽回到肚子裡。拿出大醫的風範,又給她瞧了瞧病。

“可嚴重嗎?”許應知道有人會對柳絮過敏,不知道楊止歌是不是這樣,便有些擔心,問道。

賀長齡扣着自己的指縫,道:“經過我手,就是再嚴重也不嚴重了。”

還有玩笑的功夫,看來沒事。許應放下了心。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許應又擰着眉頭想了想,剛放下的心猛然又懸起來了。

不對呀,這人已經按照自己的名義約好了,楊止歌生病不去,豈不是要自己赴約。

可是明天還要開市呢。

許應這一來一回,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若是現在再去找宋琢玉,那回來的時候,怕是要入夜了。

“既然這樣,申時三刻,你自己去和宋琢玉解釋吧。”許應佯怒,用力踹了踹罪魁禍首的椅子。

“好吧好吧,我去說。”賀長齡一想到要爽約宋琢玉,心裡就一陣發怵。

......

“硯北樓”在四月初八這一天正式開業。位置不偏不倚,正對着一汪清泉。

沈芊見她命途多舛,有心照顧她的生意,開業前幾天就已經在十裡八鄉大肆宣揚過了。

言辭切切,聽得人潸然淚下。許老闆走投無路,身世浮沉,伶仃孤苦,套了饑荒又遇盜賊,凄苦異常。好不容易逃到了出來,身無分文,吃飯都成了問題。

好在是個能工巧匠,能将書畫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許應聽得一愣一愣的,心道,我也沒有這麼慘吧。

沈芊扯過她的袖子說,許公子你是不是傻,在這誰認識你,應該越慘越好。

鄉親們的口口相傳,加上雍州從未有人從事這一行當,因此開業這天,人倒是比許應想象的要多。

“這個能修不?”一個中年男人掏出了兩張重彩肖像,“啪”地放到桌上。

“你那畫都破成那樣了,這許老闆又不是個神仙,怎麼給你修嘛!”周圍的人調笑着,對中年男人道。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兩幅重彩肖像,翻了翻族譜,應該是自家祖宗。

可是在床闆裡不知道待了多長時間,若不是修繕新房,還發現不了。

許應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兩張畫似乎是剛從牆上摘下,斑斑點點透露出歲月摩擦的痕迹。人物衣飾已經完全脫落,畫紙層層疊疊,破舊不堪。

她在學校時,實踐上手修複的機會并不多,還沒見過毀壞如此嚴重的畫作。可今日是她第一天開張,若這都接不下來,以後的生意可怎麼辦。

“當然能。”

在衆多嘈雜的聲音中,許應沉聲道。

“多少錢呀?”男人的手搭在櫃台上,低着頭扣着桌上的陳年墨迹。

“既是手藝人,那肯定隻收你做工的費用了。”許應的眼睛裡閃着光,撥了撥手裡的算盤,遞到男人眼下。

富貴人家敬惜字紙,自然有專門的房間保存書畫,分門别類,不讓字畫沾染潮氣。

來她這裡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既然要修,修的肯定都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譬如這個男人的“祖宗”。

男人低頭看了看,許應要的也就是一頓飯錢,當即掏出錢袋準備面清。

“大哥,不着急。”還未伸出的手被許應壓下。

“在下初來乍到,多謝諸位的信任,隻是您還不知道我技藝如何。”許應從櫃台裡取出一疊單子,道:“若是我給您修壞了,便付三倍的賠償。”

“若是修好了,您就拿着這單子,找我,咱們錢貨兩訖。”

蓋章,落款,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許應拿出馬蹄刀,沿着蓋章的地方裁剪下來,遞到男人的手中。

“十日後,您來這找我收取。”許應笑道。

男人點了點頭,收下了。

周圍的人看着許應信誓旦旦的樣子,又看了看殘破的畫,不禁感歎道,壞成這樣也能修好?

沈芊瞧出衆人的心思,道:“這公子的手藝是家傳的,在中州可是數得着的。”

她把許應誇得天花亂墜,許應有點心虛,幾次想打斷都被她擡手制止了。

“況且修好了也不貴,修不好還倒賠,是吧?”

“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買賣,是吧?”

“怎麼想都挺劃算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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