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琢玉看着許應的手搭上來,又輕輕抽走,低聲笑道:“能不能碰到他,我都會好好對你的。”
“你娘沒有在春歸之日等到她的戀人,我希望她能在天上保佑一下我。”
“保佑你什麼?”宋琢玉問道。
許應笑着說:“保佑我比她稍微幸運那麼一點點,讓我在春天等到我的愛人回來。”
“我們都在等着你。”
宋琢玉環抱着許應的腰,下巴搭在許應的肩膀上,感受着許應的柔軟,觸摸到許應的堅強,他說:“好,你一定要等着我。”
無邊的銀輝,在松柏枝丫上投下斑駁的樹影,清風拂面,許應依偎在宋琢玉的懷裡,嗅着他身上的淡淡清香,覺得要是時光停留在此時,已經十分美好。
今朝有酒今朝醉,許應不敢奢求更多,扭頭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個吻。
*
風涼涼的,許應在宋琢玉的懷裡打了幾個噴嚏。
“冷了?”宋琢玉擡手,刮了刮許應紅紅的鼻尖,說着便要起身回去。
許應站了一半,被肩膀上的手掌按了回去,“怎麼不走了?”
泥土帶着潮濕的氣息,嵌到指甲縫裡。
許應揣着手,扣弄泥土,還要張口問什麼,被一隻手捂上了嘴巴。
“噓。别說話。”宋琢玉屏氣凝神,側耳聽着風聲。
這聲音,好像不太對勁。
這裡離雍州城不願,靠近浮玉山山腳,一向人迹罕至,今天這麼晚了,怎麼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憑借着在外征戰的本能,宋琢玉攬着許應的肩頭趴下,天色很暗,俯瞰山下,看不見人影。
這是什麼人?他們來幹什麼?
許應扒着宋琢玉的肩膀,被他搞得有點緊張,于是順着他的方向望去,憑借着自己對顔色的掌握能力,看見了點點赤色的熒光。
“紅衣服。”許應輕輕拽了拽宋琢玉肩上的布料,輕聲道。
紅衣服?那就是鞑靼人了。
鞑靼大軍壓境,沒過浮玉山,距雍州城還有很遠,大昌軍隊尚有喘息之機,如今這一小隊人馬出沒此處——
戰況遠遠比想象的要糟。前線全面潰敗,形勢不容樂觀。
宋琢玉眉間的憂色深重,他靜靜地數了數,這一隊大概有三四十人。
“你要去看看嗎?”許應指向山下人頭攢動的地方。
宋琢玉搖了搖頭。
不能去,人太多了。他夜間的視力不好,帶着許應,勝算為零。
許應垂頭趴在山坡上,靜靜地打盯着。
月上枝頭,山下的人影變為一個又一個的點,最終沉寂在林間。宋琢玉捏起她的臉頰,道:“咱們可以走了。”
許應的眼睫輕輕抖動了兩下,搭着宋琢玉的胳膊站起來。月色照在兩個人的肩膀上,兩個人的身影近在咫尺,許應卻覺得兩人的心好像在這一會兒就隔了很遠很遠。
宋琢玉必須要走了。
不僅僅是為了她,也要為了全雍州城的百姓,這是他肩頭的責任。
許應為那日發脾氣,不讓他走而後悔,然而隻微微後悔了一瞬,她拉着宋琢玉的袖子,把人整個拽到眼前,問道:“你是不是想走了?那你什麼時候走?”
“小應,我……”宋琢玉有些遲疑。
許應抱着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口,道:“不用擔心我,我那天事出有因,不是真的要攔着你。”
若是雍州再次失守,必将生靈塗炭,血流成河。許應不能因為自己的兒女私情,真的阻攔宋琢玉的去路。
許應想起來什麼,從袖子裡拿出那枚已經皺皺的平安符,放入宋琢玉的手裡,握着他的手指令他攥緊,“我給你的平安符你一定要拿好。”
“不許弄丢,也不許弄髒。如果弄壞了的話,我就”
許應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她有什麼好威脅宋琢玉的,她道:“總之千萬别弄壞了。”
然後她掙脫開宋琢玉圈着她的手,轉身道:“好啦好啦,走吧。”
宋琢玉心中千般不舍萬般不願,垂眸看着許應顫抖的身影,他愛許應,他同樣也愛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嗯,我走了。”宋琢玉擡手,拭去許應頰邊晶瑩的淚珠。
“你别哭,你這一哭,真是讓我害怕。”
“你有什麼好害怕的?”許應抽抽噎噎。
宋琢玉傾身,呼吸落在她的頸側,柔聲道:“你要是哭的話,我怕我就舍不得了,舍不得走了。”
“那你......”
許應的嘴唇被吻住,宋琢玉的動作不複之前那般溫柔輕緩,攻城略地般似乎要将人吞吃如腹中。
“好了,别哭。等我回來。”他揉了揉許應的眼角,帶下還沒落的淚水,親親她因為喘氣而微微泛紅的臉,而後翻身上馬,姿态一如第一次見面時那般利落潇灑,孤身馳入寂靜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