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蠻蠻,他恨不能以命換命。生生替之。
鴦瓒如當頭棒喝,痛苦地抱着頭蹲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鞑虜将鴦命虜去,确實有玷污她的想法,當時她用簪子以命相逼,怵得他們不敢靠近,領頭的大漢啧啧稱奇,贊稱她有不輸男兒的氣節。放了她一馬。
她拼命活着,正因為她知道自己仍是完璧。
“若女兒身死,能換阖族安然無恙。”鴦命忍住淚水,嘴角努力上揚,啟唇輕言,“女兒甘願。”
她緩步走到鴦文禮面前,去扯他手中攥緊的白绫。鴦文禮的手抖得像秋日枝頭搖擺的葉片。幾番掙紮,終于垂落。
他跌坐在地上,沉默不語。
鴦命撐着全身力氣,把白绫投上房梁。慣性讓她腳下一趔趄,盡力穩住後,她擡腳蹬上妝凳。
“大哥,請代我日後在爹娘跟前盡孝。”她咧開一張嘴笑得比哭還難看。眼裡的光亮一寸寸熄滅,她再也忍不住淚水,任它們滴落在地上。
“啊——”鴦瓒再也受不了了,用恨不得生啖血肉的眼神剜着鴦文禮,拔足向雨中狂奔而去。
她心中早有預料,隻是不願承認罷了。
臨死的最後,鴦命竟不可思議的想起她曾經的未婚夫——崔鴛。
那個常追在她屁股後頭跑,臉紅脖子粗的怯生生喚她阿姐。
最後被她一腳踹開的——崔鴛。
謝庭蘭玉的少年,被她的戲弄耽誤了一生。
雨勢磅礴,電閃雷鳴,仿佛要将這萬物碾碎。
她像暴雨中盤桓找不到歸處的孤鳥。
搖來擺去,這一生,就這樣沒了。
鴦文禮見此,再也無法克制,嚎啕大哭起來。
……
意識像雨中的浮萍,起起落落。
知覺忽而歸位,鴦命察覺到渾身正被寒冷的激流包裹,不斷擠壓着胸腔。
岸邊傳來道道驚呼,混雜着禮樂聲。她潛意識的想要抓住些什麼,但無濟于事。一陣暗流拍來,洶湧的水便一下子倒灌進嘴裡。還沒來得及掙紮兩下,整個人就如脫線的風筝,沉向水底。
靈魂和□□在極限拉扯,她再次重溫到臨死前痛苦的窒息感。
“撲通——”一聲傳來,有重物遁入水裡。
隐約間,一雙遒勁有力的臂膀攬住了她的腰肢。
隔着輕薄的衣料,鴦命似是觸到一片結實的肌肉。
怎麼回事?她不是死了嗎?
刹那,未知的恐懼讓她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她攀援上近在咫尺的物體,雙腳胡亂踢蹬,想朝着岸上的光源遊去。
下方的人見鴦命亂了陣腳,試着用雙手圈住她,讓她保持理智。沒想她一個踢蹬,直接踩在了對方的腦袋上。這下,對方倒是徹底被她的舉動惹惱了,直接将禁锢的雙手徹底放開。
鴦命見沒了依托,倒是想起來了,自己壓根不會凫水。隻能眼疾手快地抓着對方的袖子,任憑對方牽引,逐着水流向岸邊遊去。
“嘩啦——”
“嘩啦——”接連兩道破水聲響起。
鴦命從水中仰起水淋淋的腦袋。
夜空清朗,圓月高懸。
峻軒壯麗,假山重疊的庭院内,點着數不清楚的精美宮燈。
廊橋勾連,池塘幽幽。岸邊人頭攢動,她抓着湖邊的岩石,渾渾噩噩地望過去,看見一兩張相熟的面孔。鴦命看見她們的嘴唇一張一合,但壓根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
這是哪裡?
“鴦次輔的千金真是好教養!”少年清隽的臉上罩着一層寒霜,冷冽的嗓音中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