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簡行濃黑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她,晦暗的目光落在她緊抿的朱唇上。
“不是不能說。”潇君緩緩籲出一口氣,終是對上他深淺難明的眸,“是不能在此說。”
“為何?”
“因為我不信沈珏。”
潇君望了窗外一眼,平靜的面容上浮出一抹釋然的笑意:“再等等吧!待至杭州之時,徐大人,我會将所有事向你坦白,眼下你隻需知曉,我之于你,并無惡意。”
窗外景緻絕塵而去,也不斷有新的風景襲臨,一如過眼雲煙,行船觀景、走馬觀花更令心中悲切。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幾分怅惘究竟從何而來?
隻是很厭惡,這種目之所及卻無法在腦中銘記的感覺。
潇君與陸硯之間的秘密,是他剝絲抽繭、苦想數日都難以想通的謎團。
徐簡行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潇君:“昨日停船靠岸,我便知十二會去見陸硯的人,于是派悉茗遠遠的跟着,得知入夜恐有刺客登船,遂順水推舟借了護衛給十二,與陸硯合作來了出甕中捉鼈。”
潇君困惑:“他們怎知會有刺客?”
徐簡行笑了笑,“汝疑之處吾亦惑之。但後來杭州傳來的消息卻為我解了惑。”
“什麼?”
“謝氏姐弟已死,自清堂也于前日夜裡被付之一炬。”
潇君聞言凝起眉頭,微微思忖便道:“是展隋!可為何是他......我本以為刺客是他派來的人,若自清堂被燒,已然沒了他貪污的罪證,他為何還要派人來刺殺你?”
這般行事就是将自己置于人前,讓徐簡行去懷疑他。
“相比他為何要行刺殺之舉,我卻更為好奇,他到底是如何得知我等行蹤?”
“會不會是船家......”潇君疑慮才起。
便聽徐簡行搖頭道:“不會,尤老闆與我相識已久,他曾身涉冤案,是我查清真相救了他,他斷不會與人勾結謀害我的性命。”
若不是船家暴露了他們的蹤迹,便隻有一人最有嫌疑。
可那人在面對襲來的刺客時,卻提劍抵擋,一招一式毫無委婉,皆為殺招,委實不似與刺客勾結之人。
潇君陷入了疑惑。
昨夜的刺客與洩露他們行蹤之人并非同謀的話,那殺謝氏姐弟、替展隋銷毀罪證的又會是誰?
潇君遲疑道:“莫非......”
“莫非什麼?”
“展隋行刺殺之舉,但洩露我們行蹤的人,才是殺謝氏姐弟之人,可這又是為何?他們若為同謀,二者中隻需有一事圓滿,都不必畫蛇添足,再生禍端。”
謝氏亡故,自清堂毀于一旦,展隋的罪證沒了,那徐簡行杭州籌糧一事必然不會如他們從前所謀劃的那般順利,而若刺殺徐簡行成功,自清堂或可保下。
他們何故多此一舉?
“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想錯了,這兩樁事根本就是兩撥人所為,展隋是真想行刺,而殺謝氏之人目的在于阻撓我等查杭州的貪案,至于洩露行蹤之人,還需查。”
徐簡行擡起頭,溫潤的臉上盡數陰霾,“隻是眼下展隋的罪證已毀,謝氏一死展隋便能高枕無憂,如今隻能從施天佑這邊下手。”
潇君歎道:“這個施大人我卻也不熟知,隻知他是先帝崇慶十二年的進士,乃翰林出身,寫得一手錦繡文章,有如此才學卻未曾留京任官,而是數年前就被外放至杭州府,也是令人意外。”
徐簡行道:“施大人平日也是位不顯山不露水的,早年間在官場上過于耿直,因此不受同僚待見,十年前其母病逝,施大人在家丁憂三年,孝期一出遂舉家遷回舊籍松江府,自此外放出京,在杭州府同知這個位置上一坐便是十年。”
正五品府同知,是個不小的官,卻也是個難以升遷的官職。
施天佑竟然能在這個位子上十年不挪窩。
潇君頓時豁然一笑道:“施、展二人同僚數年,大人您說,施大人手中會不會有一些展大人貪污的罪證呢?”
前世展隋的貪案是由朱峻熙主審,挖出其身後自清堂的醜聞,悶聲不響地就為杭州府除掉了一個這樣大的蠹蟲,皇帝在朝堂上大贊朱峻熙天禀聰穎。
由此令朱峻熙風光了好一陣。
潇君一直很想知曉,他到底是怎麼查到遠在千裡之外,杭州府的一起貪案的?展隋與他素無交集,他也根本不可能将手伸到那方地界上去。
回想起前世已在府同知一位上坐了十年的施天佑,在某日忽被召回京城,任戶部侍郎的事。
也就不難猜出前世展隋被查,乃是施天佑的手筆。
這一世他手中也定然有展隋貪污的罪證!
徐簡行眉目舒緩,不由正色道:“你可是又想到了什麼?”
潇君莞爾一笑,比了個噓聲手勢,輕聲道:“大人,當心隔牆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