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管試試。”葉雲昭問,“明日你們誰能帶我去一趟?”
對面的兩個人默不作聲,許久,胡嬸子自暴自棄地開口:“那我便同縣令走這一遭罷!”
三人簡單道别後,葉雲昭進了自己的小院。小院四四方方,不算大,北邊是住所,東處有一小屋,想必就是竈屋了。
葉雲昭進去瞧了瞧,看着露天的房頂,心裡感慨萬千,怪不得原身要花錢讓人送吃食。
這也太破了,豈止是漏雨啊……
葉雲昭歎息,待三角耧車做出來後,她再好好修繕這破竈屋。
第二日天剛亮,葉雲昭就出了縣衙。
她與胡嬸子在城門口集合,今日胡嬸子沒牽牛車,解釋道:“葉縣令,家裡的田還沒耕好……”
“沒事,眼下耕田是最重要的事。”葉雲昭沖她笑了笑,“咱們快走吧。”
陵南縣背靠大山,東鄉雖然有山,但離大山不算近,西鄉則恰恰相反,不過兩鄉的裡正都劃了可以砍柴的小山頭。
再往北些,就是重岩疊嶂望不到頭的大山了,深山中有野獸,去不得。
這會兒,葉雲昭和胡嬸子正一前一後的往西鄉走。
待她們走到孫家時,二人皆是累出了一身汗。
葉雲昭扯起衣袖擦了擦汗,平複心情,擡手敲了敲孫家的門。
葉雲昭豎着耳朵聽了聽,院裡除了兩聲雞叫,并無其他動靜。
胡嬸子又擡手敲了敲,喊道:“孫甯,孫甯……”
見遲遲無人應門,胡嬸子怔怔道:“不應該還在田裡啊,這個時辰該回來吃飯了……”
話音未落,破舊的木門開了一條縫,有一清秀女子隻露出半張臉,怯生生問:“胡嬸子,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是葉縣令找你有事,她想找個木匠做犁,我一想你手藝那麼好,便把葉縣令帶來了。”胡嬸子樂呵呵道,“你還不知道吧,這個就是咱們的新縣令。”
孫甯垂目:“胡嬸子,我早就不做木活兒了,你們回罷。”
說着便要關門,葉雲昭忙擡手止住她的動作:“我的犁尋常木匠做不出來,而且我這犁,每日最少能耕三畝地。”
孫甯看傻子一般看着葉雲昭,不等她開口。胡嬸子便在一旁扯了扯葉雲昭的衣袖:“葉縣令,萬萬不可說大話……”
“我說的是不是大話,你看了便知。”葉雲昭從懷裡掏出圖紙,遞給了孫甯。
孫甯細細研究圖紙,這農具确實不錯。雖畫的簡單,但她瞧得出來,這農具既能開溝,又能播種。
她忽然想起父親死前的樣子,瘦骨嶙峋,人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若是當時有這農具,父親或許還能活下來。
葉雲昭見她神色微動,誠心道:“葉某真心需要姑娘幫忙。”
“這農具叫三腳耧車,若有了它,百姓何愁吃不起飯?孫姑娘既是木匠,也是農民,想必比我更明白這農具的好。”
孫甯雖不作聲,房門上的手卻松了松,她轉身往院子裡走,胡嬸子同葉雲昭告了别,葉雲昭便跟着孫甯進了院。
“更何況秋耕不等人,若是借此能再将孫氏木匠鋪開到陵南縣,甚至京城……況且城中有我為你坐鎮,若是你擔心,那便雇幾個護家。你放心,你若做出來,我定竭力護你周全。”葉雲昭言之鑿鑿。
孫甯清秀的臉龐生出幾分勇氣:“這東西,我能做。”
她說出口後,腦子卻閃出前幾年自己同爹在鋪裡為人做木活兒的日子,現在想想那時雖枯燥卻幸福得很。
孫甯心中盤算,這的确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擡頭看向眼前的年輕女子,她願意抓住這個機會,為了孫家的技藝再試一次。
葉雲昭見她将木頭一段段鋸開,再刨至光滑,甚至不需要葉雲昭詳細解釋,孫甯隻用了兩個時辰便做成了。
“葉縣令,你瞧瞧可是如此?”孫甯拍了拍身上的碎木屑,問。
葉雲昭快步上前,上下左右仔細打量,許久笑着說:“正是!”
“可這處我覺得有些不對。”孫甯指了指耧車上一個倒梯形的開口料鬥。
“此處有何不妥?”葉雲昭擡頭仔細看看,她記得上輩子老鄉家的耧車就是如此。
“若料鬥裡的麥種堵住了出料口,該如何?”
葉雲昭稍一思忖,便開口:“如果在料鬥上口出加一橫杆,用麻繩系上小木塊,三腳耧車開溝時輕微晃動,小木塊便如人手一般輕輕撥動麥種,這樣能解決問題麼?”
孫甯聞言,眸光一閃,忙動手加裝木杆。
如此,三腳耧車已經算得上十分完善。
耧車先放至孫甯家中,日落時分葉雲昭回了城。
她步伐急促,路過縣衙卻不入,身影在黃土屋間穿梭,又來了熟悉的胡二鐵匠鋪。
不過鋪中有兩個人在前面等着,葉雲昭靜靜地端站在一旁,卻聽見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
讨論對象正是她這個新縣令。
“你聽說了麼?新縣令不知在整什麼幺蛾子,昨日在城中找了一整日的木匠呐。”瘦弱男人說。
“你不知道啊,王木匠說新縣令要做犁,縣令還說那犁每日能耕三畝地呐!”臉上有一偌大黑痣的男人回。
“呵,看來這新縣令也是個不識農桑的家夥。一日耕三畝地,說什麼大話!”瘦弱男人嗤笑道。
“誰說不是呢,這些當官的都一樣。臉上裝出一心為民的模樣,實際還不是一肚子黑心腸,肯定是想讓我們高價買她的農具,所以昨日故意吹牛放出消息。”黑痣男人忿忿道。
“沒錯,準是這樣……”
沒等瘦弱男人說完話,胡二拿着兩把菜刀從裡間走了出來,将菜刀遞給前面兩人時,對着後面的葉雲昭問。
“葉縣令,你是來取耧铧的罷,且等等,我去取。”胡二說完又轉身進了裡間。
“縣……縣令……”
葉雲昭看着眼前二人的身形一僵。
瘦弱男人偃旗息鼓道:“縣……縣令……您别和小的計較……剛才的混話都是小的沒過腦子……”
說着還欲跪下,卻被大手一撈,旁邊那黑痣男人已經冷靜下來,但硬着頭皮:“我們說錯什麼了?你快起來!難不成她還敢殺了我們?這陵南縣還有沒有王法!”
葉雲昭見他氣勢洶洶,依舊鎮定自若,臉上生出幾分輕松:“不如我們打個賭,若我那農具真能一日耕三畝地,你便連着三日,在東西二鄉大呼‘葉縣令推廣的耧車省時省力’,如何?”
“若沒耕出來……”黑痣男人開口。
“若沒耕出來,我便買五畝良田贈你,如何?”葉雲昭揚起嘴角。
“好!”黑痣男人胸有成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