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南縣雖偏遠窮困,但氣候卻十分适宜。眼下已經立秋,陣陣山風襲面而來,帶着雲霧的點點濕意,讓人隻覺涼爽。
等葉雲昭到孫甯家中時,農田邊已浩浩蕩蕩站滿了人,她快速将鐵制犁铧裝上,往農田走去。
“今日便在孫家田間試一試。”葉雲昭看向那黑痣男人,“你們幾個且将三腳耧車搬至田間。”
葉雲昭照例蹲下身搓了搓土,此處的土比東鄉的土更幹硬,想必這便是下等田了。
葉雲昭朝田邊的裡正擺擺手,說是裡正,其實和後世的村長差不多,西鄉的裡正隻管着一百來戶人家。
待裡正來到葉雲昭身旁,她才開口:“村民既然想看熱鬧,你便去為我借頭黃牛來。”
裡正諾諾點頭,不一會兒,便牽來一頭較瘦的黃牛。
葉雲昭此時才放開嗓子,對着田邊的村民高呼:“三角耧車隻需一人一牛便可每日最少耕三畝地,有誰願意試試如何操作?”
人群切切察察,不一會兒鑽出來一小孩,面容稚嫩,看着不過十一二歲。
“二蛋你别胡鬧,你哪有力氣拉得動。”村長呵斥道。
“無事,就讓他來。”葉雲昭笑了起來。
二蛋趕着牛進了孫甯家的農田,他左手拉着缰繩,右手拿着一根小竹條,正要趕着牛開始犁地。
“先别着急。”葉雲昭說着朝孫甯使了使眼色。
“莫不是縣令後悔了?”有人竊竊私語道。
葉雲昭鎮定自若,孫甯快步下了田,将懷裡抱着的布袋松了松,“嘩啦啦”地往大料鬥裡倒麥種。
“啊呀!這是做什麼!麥種多金貴呀!”人群中又傳出一道聲音。
這不是浪費麼!
大家死死地盯着田裡的耧車,當耧車動起來那一瞬,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裡正忙上前兩步,揉揉渾濁的眼睛:“快!太快了!”
昨日的瘦弱男人也在田邊站着,目不轉睛的盯着那耧車:“裡正,豈止是快呀!你仔細瞧,還能撒麥種呐!”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隻需認真瞧上一眼,便能看到,耧車耕出的三條溝内,不多不少地灑下了數粒麥種。
“孫家的田可是下等田呀。”有一農婦背着背簍,感慨道,“隻需二蛋一人便能耕得這樣快!”
是呀,孫家的田是下等田,耧車若在良田之中,莫非速度更快?況且二蛋一個孩子,操作起來就如此簡單,若是大人,豈不更快?
站在田邊的個個都是種田之人,這三腳耧車的好,哪裡還需要葉雲昭磨嘴皮子?
有心思活絡的,早就湊在葉雲昭身旁,滿臉讨笑:“葉縣令,這三腳耧車可能借予我家使使?”
葉雲昭了然一笑,對着田邊的百姓說:“我既是陵南縣的縣令,你們大可放心,我務必讓陵南縣人人用得上耧車!”
“下等田須以黃牛來牽引耧車,若是良田,二人便可輕松拉動。待孫木匠的田耕完後,先耕借牛人家的田,若有家中吃不起糧的,便先緊着他們。”葉雲昭同裡正仔細交代道。
裡正聞言眼含熱淚,隻知感謝。
黑痣男人呆呆地看着田裡速度極快的耧車,心中五味雜陳,想起自己昨日說的話便萬分懊悔。他撸了撸袖子,大步在田埂上跑起來,邊跑邊喊:“葉縣令推廣的耧車省時省力,一日最少耕三畝地!葉縣令推廣的耧車省時……”
待葉雲昭回到縣衙,還未往走到後院,便碰見了神色匆匆的劉麻子。
劉麻子瞧見她時神情一怔,垂眼指了指側門,道:“葉縣令你回來啦,韓縣丞有事找你……”
韓縣丞已在陵南縣幹了八年,年三十,端的是兩袖清風的做派。上任貪污縣令被下獄時,他正勤勤懇懇帶着村民在田裡種豆。今年葉雲昭上任之際,他去了雍州的富縣學習種豆技術,因此,二人還未見過面。
葉雲昭剛進屋,就瞧見韓縣丞站起了身,面上還維持着昔日的斯文,可語氣實在不客氣:“葉雲昭!你瘋了?竟敢在百姓面前許下讓人人使用耧車的話!”
“你可知制一個那樣的耧車需要多少兩銀子!你可知縣衙剩多少可用銀兩?”
“當真是胡鬧!”韓縣丞說着将縣裡的賬本扔在她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
葉雲昭拿起賬本,快速掃視,蹙眉問:“怎麼隻有這麼點銀子?上任縣令不是貪污被抓麼?他貪下的銀子沒有充公?”
韓縣丞看着她,深深歎了口氣,道:“你可知那人被誰抓的?”
“監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