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監州在何處公幹?”韓縣丞追問。
葉雲昭後知後覺道:“在州裡公幹,所以查封的銀錢充了州衙的庫房……”
“看來你還不算太傻。”韓縣丞甩了甩衣袖。
“可他貪的是陵南縣的銀子,怎能充入州衙,這不合規矩……”葉雲昭咬牙切齒道。
“無論合不合規矩,這銀子我們是見不着的了。”
葉雲昭面色凝重,她無聲地合起賬本。眼下公賬上的銀子不多,若是扣除縣裡的日常消耗,若想制出數十架耧車是遠遠不夠的……
她思索片刻,擡眼問:“韓縣丞可有熟識的木匠?若他們願意便宜些制耧車,那便還有些機會。”
“這些我自然可以替你去遊說,隻是鐵料呢?木料呢?這些我可沒臉讓人免費贈予縣衙。”
“想必縣丞已聽聞三腳耧車耕地速度之快,陵南縣總共不過四百來戶,若是二十戶共用一個耧車,那便隻需要二十架。如此,鐵料消耗自然不多,這錢我個人出了。”葉雲昭眼神平靜無波。
“這次是我太過唐突,不知庫房深淺,就理所應當許下承諾,以後不會了。”葉雲昭暗自責怪,“隻是秋耕臨近,煩請韓縣丞尋些合适的木匠,若是木匠不會,可以去西鄉尋孫甯孫木匠。木料的事,我有法子解決……”
第二日天微微亮,葉雲昭就背着自己的破背簍進了山。
清晨山裡濕意更濃,地面軟乎乎的,葉雲昭剛刷洗幹淨的麻布鞋又髒了。
她不敢往深山走,隻想着在小山頭尋些桉須樹,樹皮呈灰褐色,枝幹分出細長須須,桉須樹高的能長至四、五十米,若是尋到三五棵,木料的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葉雲昭一連繞了不少路,山間小路極窄,灌木叢亂生的枝條時不時打在她的臉上,破背簍裡是她拾撿的馬蘭頭、小野蘑菇。
皇天不負有心人,累得快要放棄時,葉雲昭總算看見了桉須樹。
她從懷裡掏出數十跟破紅布條,一根系在桉須樹上,其餘她分别系在了下山的路上。解決了心頭大事,下山時葉雲昭隻覺得渾身舒暢。
因西鄉連着山頭,葉雲昭從山裡出來,直愣愣拐進了裡正家裡。
隻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時辰,西鄉每家每戶都派了一人,在裡正家門外集合。
葉雲昭見他們集合速度之快,心裡甚感欣慰:人少就是這點兒好處。
“縣令是要給我們發耧車麼?”人群中傳出一道聲響。
是啊,今日是來給我們發耧車的麼?西鄉人人都見識了縣令制的耧車是如何的厲害,隻是家家田地不算少,都盼着快些用上耧車。家裡有牛的則是實打實的懊悔,若昨日将自己的黃牛借給縣令,眼下早已用上那耧車了!
未等葉雲昭說話,裡正吹胡子瞪眼睛地斥責那說話之人:“少在這裡胡鬧!那麼好的神車豈是說有就有的!”
“裡正說得極對,做一架耧車需要不少木料,今日縣衙需要數十人上山伐木。隻是我話說在前面,做耧車是利民之事,并無工錢,有誰願意?”
“我願意!”葉雲昭話音剛落,便有人站了起來。
這人看着十八九歲的少年人模樣,身量颀長,隻是看着有些消瘦,袖口領口均打着密密麻麻的補丁。
“好!伐木者,近三年可優先使用縣裡研發的新農具。”葉雲昭笑了笑,對着裡正道,“裡正,将他的名字寫上,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此話一出,如同一塊燒紅的鐵塊扔進水裡,掀起一陣沸騰。大家都見識了縣令研發的耧車,若有其他農具,豈非更好?!
“縣令,沒有工錢可有吃食?”
“是啊,管飯麼?”
伐樹是個力氣活,況且如今正是秋耕的時間,葉雲昭自認為自己不能太沒良心,既不給工錢又不管飯,這合适麼?
不合适,極其不合适。
因此葉雲昭淡然一笑:“管!”
見他們蠢蠢欲動,葉雲昭補充道:“西鄉一百三十五戶便要十三人,東鄉二百七十七戶便出二十七人,機會難得,有想去的盡快找裡正報名。”
不大一會兒,葉雲昭便拿着裡正寫的名冊回了縣衙。東、西鄉一共出了四十個人,若是手腳快些,連伐樹帶鋸木頭最少也要兩、三日。
兩、三日四十個青壯勞動力能吃下不少東西呐!
青菜、粗糧倒是好說。自己還有兩貫銅闆,本打算留着修葺竈屋,不過這事兒可以往後拖一拖,先解決村民吃飯的要緊事。
可肉這東西,葉雲昭暫時是買不起的。她隻能暗自祈禱:背靠大山好乘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落在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