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招募生手。”常樂揚眉,“林大人約見的都是慶豐縣有名的制茶作坊吧?為何不找那些小一些的作坊呢?”
“小作坊?”林牧川沉吟,“小作坊匠人本就稀缺,哪裡還有人可以挪給控茶司。”
“大人何不換個思路,直接将小作坊包下來?”
“此話何意?”
“大小作坊皆需趕工,但小作坊相較大作坊卻更為靈活,其單子零散且小,縱背約也賠不了多少。”
“況且,茗香坊所制花茶挑揀上等之後,餘下的次等可勻給小作坊,他們單子的買主若知花茶是上貢之茶,怕是巴不得替換呢。”
林牧川斟酌着常樂所說的話,手指敲着桌子開口:“依舊是時間問題,上貢之茶縱好也是新品,單主總有顧慮,交涉的時間恐怕太長。”
說完,他就見常娘子正饒有興味地看着自己。
林牧川心中了然,起身恭恭敬敬地作揖發問:“還望娘子不吝賜教。”
常樂嘴角微揚,起身踱步道:“這就要看林大人的誠意了。”
說過的話被對方原原本本地還了回來,林牧川卻也隻得請對方開出條件。
“其一,請大人在貢茶貼子上書“慶豐縣女子常樂所獻茶方”幾個字;其二,令西院匠人将那六名女子帶回茗香坊,其三,請大人墊資在茗香坊附近新建一處制茶作坊,所有花費我保證兩年内還清。”
“兩年?”林牧川驚訝開口:“娘子可知新建一處制茶作坊耗資幾何?你如何能保證兩年内還清?”
常樂眸光閃爍,輕笑道:“這一點大人無需擔心,屆時我與大人簽下借契,若還不上我便願賭服輸,從父母處拿錢還與大人。”
“你與父母打賭了?”林牧川蹙眉。
常樂暗笑,既然你如此堅定地認為我身後有家族勢力,我豈能不好好利用。
“還是與大人說說如何招攬小作坊匠人吧。”
林牧川露出一個願聞其詳的表情。
“令小作坊停下所有單子制作花茶,将其坊内所存的陳茶、劣茶兌成我們新制的花茶,且先到先得,待人數足夠便停下,小作坊體量小,存茶不至于太多。”
“這怕是不妥,茗香坊所出的中下等茶,雖不用于上貢,但也需販至外地,所得的銀子可都是需要交至國庫的。
“所以,再加上一點,令這些小作坊今年内皆寄名于茗香坊,遵令制茶,所産之茶控茶司需占八成。如此一來,便可省下部分收茶的本錢。”
“那麼,那些陳茶、劣茶如何處置?”林牧川追問。
“這些就請林大人好生收在庫内,我自有法子處理。”
談話至此,林牧川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腦中再次琢磨起她的身份來曆。
能有如此氣量,定不是小戶人家的女子,隻是稍有資産的家族都不會讓女子出來抛頭露面,可她卻又對制茶的見地不同尋常,絕不是養在深宅的婦人能有的見識。
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常樂卻也留意着林牧川的态度,見他面色幾度變化,大約能猜測出他在想什麼。
“林大人,你以為如何?”
“娘子也忒不信任林某了,刻意不說陳茶、劣茶的處理方法,是怕林某不理會你提出的條件嗎?”
這便是同意了,常樂粲然一笑:“林大人心胸怎會如此窄小,再者來說,得罪我這麼個有用之人,也不是林大人能做出來的事。”
林牧川再度施禮道:“娘子好計策,林某佩服。說出來或許失禮,但娘子家族不容娘子施為,實在是辜負了娘子的聰穎,損失不小。”
“這世上能任女兒主事的父親能有幾位?他們盯着的不過是女兒的婚配價值罷了。”
林牧川敏銳地捕捉到了常樂語氣中的不忿和悲涼,他忽而想起了常樂當初的那番介紹。
“小女子名常樂,随夫至慶豐縣探親……”
莫不是她父親強令将她嫁與她不悅之人,她這才與家中立下賭約,靠自己成立一番事業?
林大人這廂思緒飄遠,常樂卻未多關注。
這番對話說得口幹舌燥,她端着茶杯潤嗓子,思索起該如何将玉娘等六名女子留在自己的作坊中。
翌日一早,常樂在茗香坊起身,香兒捧了水過來伺候她淨面。
“娘子,玉娘他們過來了,正在院子裡等娘子吩咐呢。”
“她們可曾用過早膳?若是沒有就叫進來吧,令廚房多上些,就在這屋裡一起用吧。”
香兒吩咐下去,再回來伺候常樂穿衣梳頭。
簡單梳好一個随雲髻後,那六名女子便走了進來,
“都坐罷,随意用些。”
衆人眼神交彙,卻猶豫着不敢動作。
躊躇得一會兒,玉娘忽然開口:“常娘子,不是我不想來,實在是家裡不允,連我房間的窗戶都釘死了!”
常樂咬米糕的動作一頓,看了看玉娘子,又看向其餘衆人。
“你們呢?也是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