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是一場意外,其實不過矛盾的爆發。
最開始時,“關系黨”在茗香坊有親人,且能居中傳話,還能從西院匠人處學到更多,更皆東院的茶需西院匠人幫着制坯、複火,她們在地位上隐隐壓了“白身黨”一頭。後者也甘于人後,萬事不敢争先,相處還算和睦。
前幾日“關系黨”中六人未來,西院匠人又動了東院的茶,這讓“白身黨”對西院有了微詞,那與西院有親的“關系黨”則隻能算半個東院人,覺得自己才是常樂的心腹。
心裡的想法一變,待“關系黨”的态度就變了,二者之間的摩擦不斷變多。
白雪那句話多少含着刺何绫學完了就走的意思,隻是沒想到平時看着不顯的白雪鬧起來竟然能讓何绫這個小姐脾氣的人惱成這樣。
眼見着雙方争吵得越來越激烈,常樂剛想出聲,就聽見大門處傳來一聲吼。
“是哪個敢欺負我女兒?”
來人濃眉大眼,手上提着一根扁擔,怒氣沖沖地走進大門,随着進來的還有十來個精壯男子,看裝扮就知是西院的匠人。
他剛跨進門,常樂便擋在當中,不令其近前。
“常娘子,你讓開,讓我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在茗香坊動我女兒!”何義語氣急切,不滿地盯着攔路的人。
“東院皆是女子,你們如何能這般闖進來,還不快出去!”常樂怒叱。
“女子又如何?是女子就能欺負我女兒了?”
“無人欺負你女兒,不過是誤會罷了,你們先回西院,待這邊事了,我自會讓绫娘子親自與你分說。”
何義并不買賬,他舉着手中的扁擔又喊:“東院這地界是你的地盤,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如何能放心将女兒留在這裡。”
常樂心頭火起,看來西院這幫人對自己辟出東院的舉動心存不滿,上次帶走東院女子未果,今日又想要借着這事兒好生鬧上一鬧了。
“知道是我的地盤怎麼還如此放肆!要麼你們現在趕緊出去,要麼我們就一同去見林大人,請他親自來斷!”
此言一出,何義等人才算是歇了再往裡闖的心思。
這邊剛好,裡面卻又起了事端,女匠人們不知怎的竟沒看住何绫,讓她跑了出來。
何義看自家女兒一臉凄惶的樣子,剛按下去的心再度提了起來,又想往前沖。
常樂一把扯住奔來的何绫,朝着院内大喊:“怎麼連個人都看不住,程蘭心!”
東院的女子皆走到了院内,程蘭心躊躇不前,倒是劉玉娘上前拉着何绫往裡走。
“常娘子,你什麼意思,是要用強麼!”何義目眦盡裂。
“何義!我已說過,待事情明晰,我自會放绫娘子過去。她惹出事端,如此不明不白地就讓你帶走,這世上沒這個理!”
常樂繼續緊逼:“你若是不服,不管是找林大人還是找縣老爺,我就在此地等着!”
如此,她才算擺脫了眼前這一大幫男匠人,轉身回院處理此事。
衆人皆問過一遍,事情就如方才說的一般,白雪想讓繡雲搭把手,何绫卻不肯,一來二去就起了争執,最終發展成兩黨之間的沖突。
常樂捏着眉心開口:“所有人罰三日工錢,白雪、何绫挑起争端罰五日,程蘭心管事不力也罰五日,劉玉娘與楊初月未參與此事,可免。”
見衆人皆垂頭不語,她才又道:“白雪、何绫回家一日,後日午後再來,其餘人将大堂歸置好,今日也不需制茶了,都回下處好好反省一晚。”
吩咐完畢,又令程蘭心、劉玉娘、楊初月三人随自己回房。
行至房内,常樂道:“蘭心,此事你本無錯,如此罰你,可知為何?”
“是我辜負了娘子的信任。”
常樂卻搖頭:“不僅如此,蘭心,還有你們二位,皆是資質初出衆之人,我希望你們能立起來,帶領衆姐妹走出深閨。”
蘭心聞言不解,劉玉娘就把将新建自己的作坊一事說了,蘭心卻愣在當場。
“如今我們在茗香坊,還可隻管制茶之事,若是出去了,外面的事、茶坊的事,我總需你們搭手。”
說到此,常樂頓了頓才又開口:“除非,你們并不願意跟随我。”
“我等自然願意跟着娘子!”劉玉娘急切答道,又去看另外兩位。楊初月跟着點頭,程蘭心卻面露難色。
“此事确實突然,你們自可好生考慮,不用立刻回我。”
說完她又提了幾句兩黨的紛争,“玉娘、初月,今日之事雖與你們無關,但兩黨之間摩擦日久,你們二人切不可因此生出龃龉。”
“放心吧娘子,不會的!”劉玉娘指天保證。
常樂點點頭,便令三人下去用飯。
三人離開後,香兒才将晚飯端了上來,常樂卻毫無胃口。
年齡相仿、家世也大抵相同,不過一點小小的區别就能鬧到如此地步!
不過這并不是常樂最恨的,身在後宮時,婢女們因為跟着的嬷嬷不同都能分出幾派來,眼前這點算不得什麼。
令她着惱的是,一點風聲就令西院匠人敢持械沖進來,事情落在旁人眼裡,不說西院匠人趁亂生事,隻會嘲諷女子多事,一點小事就值得鬧成這樣。
這也是自己在茗香坊權勢不夠,否則那些匠人如何敢不管不顧地沖到東院。
一想到自己幾次三番提起林牧川才平了這番風波,常樂便如鲠在喉。
此事雖小,但若是任由态勢發展下去,兩派人隔閡日深,日後真到了自己的作坊,内部便不穩,又如何與外面的作坊抗衡。
飯菜都放涼了她也沒吃幾筷子,令香兒撤下後 ,她的視線落到了旁邊書案的一摞紙上。
那是五家小作坊的契書,常樂心中閃過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