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圖城來了幾個昭國長相的男子,他們稱手裡有靖甯公主最愛喝的茶葉,正在尋出價高的買主呢。
靖甯公主是誰?那是昭國皇帝的女兒,即将嫁到蠻丘王帳的未來阏氏,連阏氏都愛喝的茶該是多麼地美味!
“聽說這個公主就是原來那位阏氏的親妹妹!”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說。
“那該和原來的阏氏長得一樣好看!”她身邊一名年齡相仿的蠻丘女子說,然後開始興奮地跟夥伴描述五年前嫁過來的那位阏氏的長相。
前者在阏氏送嫁隊伍經過貝圖城時沒有占據一個好位置,因此并未看到對方的長相。
每次聽到好友跟她描述時,她都很是不高興,見人說得天花亂墜,她忙出口打斷:“你上次還說阏氏眉心畫的是梅花呢,這次怎麼又變成桃花了。”
看夥伴被她這句話堵得幹瞪眼,她心情立刻又好了起來:“再說了,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說不定就是來騙錢的。”
夥伴立刻回話:“怎麼能是假的呢?那個領頭的可是昭國控茶司的司長。”
此刻,被滿城讨論的控茶司司長林牧川正無奈地送走過來洽談生意的第十波人,他将十兩銀子擺在旅店老闆的案頭。
“把那些找我的人都堵在外面,這些就是你的了。”
老闆歡天喜地張羅人手堵門,他抹了把已經笑僵的臉往房間走,路過常樂所在的房間時,他聞到一股陳皮味道。
敲門後,聽得裡面人的回話,他推門而入,濃烈的味道讓他不由得打了幾個噴嚏。
那邊常樂已經笑開:“林大人,你還是回房吧,我這兒馬上就好了,我待會兒過去與你說話。”
林牧川卻未走,習慣了一下房裡的味道後,他走近細看,隻見常娘子将一個陶罐架在炭火之上,罐子裡放了些茶葉和陳皮。
“這便是靖甯公主最愛的茶葉?”他問。
常樂手上的動作忽然一停,然後将罐子的茶葉倒進一旁的銀盤裡才開口:“是不是不重要,讓别人無法證明不是就可以了。”
“你該不會真想靠這個噱頭将手裡的幾十斤茶葉賣出天價吧?”
“難道不可以嗎?”常樂淨完了手,站到林牧川對面問。
“還能賣出何種天價?你這兩日炒了可有五斤茶,買陳皮的本錢可能回來?”
蠻丘不産柑橘,自然也就沒有陳皮,他們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在一名攤主手裡高價收了幾斤,看成色估計是幾年前從昭國輾轉過來的。
常樂便笑:“不着急,我這叫放長線,釣大魚。”
林牧川望着她亮燦燦的眸子有一瞬失神,自從前幾日她問自己是否想奪回雁城的兵權時,這雙眸子就不斷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與此時明媚張揚的神色不同,當時的那雙眸子裡蓄滿的,是試探、好奇,和誘惑。
此後的幾日,他隻要想起那時她的眼睛,他就會再一次确定,這個女人絕對是在引誘自己奪了雁城的兵權。
當然,他不是沒有這樣想過,相反,自從得知被褫奪了雁城副将職位要走馬慶豐縣控茶司時,他無數次想奪回自己的位置。可這就意味着抗旨,意味着造反……
他正想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林牧川與常樂對視一眼,剛走出房門就見店主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但這是大王派來的人我不敢攔。”
或許是太驚訝,店主此時說的是蠻丘語,林牧川自然聽不懂,于是轉頭看向常樂。
常樂眉眼一彎,道:“魚兒上鈎了。”
直到坐上了蠻丘王派來的車馬,林牧川才有真實感,這女人做這一切果然是為了面見蠻丘的王。
可是她是為什麼?難不成真是為了茶葉的交易?
他看了眼身旁放着的幾斤茶葉将這個念頭按了下去,這個茶葉的味道甚至不如此前添了茉莉的陳茶和劣茶。
他這廂疑惑滿腹,常樂卻心中惴惴。
再次偷偷将衣袖裡小巧的銅鏡露出一點,她仔細打量着鏡子裡自己的模樣:蜜色的面皮、劍眉、長須,甚至在臉頰上點了一顆痣。
昭國人也許多看幾眼就能發現自己是個女子,但蠻丘之地常年難有昭國人踏足,就算在烏叱敦的王帳裡原來也隻有自己和随身的兩名侍女而已。
就像昭國人看蠻丘人都長一樣相同,蠻丘人看昭國人也幾乎是一張臉。再經過自己如此裝扮,在他們眼裡,自己多半就是一個長相清秀的昭國男子而已。
但這一路上她還是難以完全放下心來,或許是因為顧忌自己這張臉為蠻丘貴族所熟稔,或許是因為靠近自己不願回顧的地方……
收好銅鏡,常樂暗自長籲一口氣,既然已走出這一步,那就不能再畏首畏尾。更何況,大昭的靖和公主、蠻丘王的靖和阏氏已經死了。
是的,從到蠻丘時她就開始打聽靖和公主的事,得到的消息大同小異,但都指向一件事:靖和公主死了而且是被狼咬死的,護衛隻在草原上看到披着她衣服的一條手臂。
當然,蠻丘人是不會這麼說的,他們的說法是:蒼狼王看上了靖和公主,将她帶到天際作妃子去了。
無論這件事是烏叱敦授意,還是布珊的謀劃,總之,在所有人眼裡,她已經死了。
而人死是不會複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