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靈立刻回頭。
隻見原本已被逼退的濃霧,不知何時又貼住地面一點點彌散開來。挾着腥臭難聞的腐朽氣息,将被攔在四周的人形黑影逐個吞沒,視線再度變得昏暗。
“……鬼師娘娘,我随您同去吧。”
紀蘇文撐着膝蓋起身,“方才我與那酆家的家主交過手,他倒是不難對付,可身邊卻跟了個不明深淺的怪物,出招詭谲,也看不出是什麼來路……這些黑影便是他召出來的。”
看來,是上次打傷她的那個……
“你覺得他厲害嗎?”
封靈習慣性的摸上手腕,旋即跟反應過來似的停下動作,又佯裝無事般問起紀蘇文。
“與其說是厲害,倒不如說是奇怪……就好像、好像他跟鬼差打過許久的交道,輕易便能看出我們的身份,猜出我們的招數,甚至能提前防備。”
紀蘇文臉色凝重。
封靈嗯了一聲,“你不必跟我同去,趁現在日遊神還沒找來,早些匿了身形離開,想來閻魔王會為你周旋好一切……解玉這裡留着我的折扇呢,不會出事的。”
“您剛才不是說——”
紀蘇文急急出聲,又被封靈截斷,“我的确希望鬼差找來,卻并不希望你被他們帶走。紀鬼差,早些離開吧……秋茹姑娘還在莫縣等着你呢。”
“……我不會走的。”
“您既不願意我與您同去,那我便留在這裡守着解道長……秋茹她、她也不會想要一個大敵當前卻獨自逃難的丈夫的,”紀蘇文将自己的長刀遞出去,“雖算不得什麼神兵,但總歸是件可用的兵器。這地方詭異的很,您身上的勾魂索或有限制,還是一并将它拿去用吧。”
封靈并不習慣用長刀,準确來說,這一千年來她就沒用過任何帶刃的兵器。一則是不喜歡近距離與鬼物劈砍,另則也是源自她對這類兵器不明緣由的抵觸……或許也與她早已失了記憶的生前有關。
隻是眼下,她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折扇留給了解玉和紀蘇文,勾魂索也被轉輪王诓走了,她如今可說是手無寸鐵,便也無所謂用什麼兵器了。
擡手接過長刀,封靈突然回頭看了解玉一眼,帶着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紛亂思緒,在男人擔憂與掙紮的注視下,緩緩勾起一抹笑弧。
“解道長,等我回來呀!”
她道。
而後,消失在一片濃霧之中。
“……鬼大王,封靈!”
擡手試圖阻攔,到底是遲了一步。解玉隻能眼看着紅色的袖角從自己的指縫間滑過,負傷的身體一下子失了平衡,又帶着他重重摔倒在地上。
紀蘇文趕忙去扶,卻聽見前者不停地在口中叨念着不行二字。隻以為是在擔心鬼師娘娘情況的紀鬼差,将人攙坐在地上後,又連聲寬慰了數句。
解玉的臉色卻未見好轉,反倒愈發的蒼白起來。捂着嘴咳出兩口血沫,男人從來璨亮的眸子此刻一片灰暗。痛苦喘息兩聲,解玉掙紮着便要起身,似乎想追趕封靈而去,卻被早有覺察的紀蘇文攔了下來。
“鬼師娘娘的本事大着呢,人間的鬼祟哪能奈何得了她……解道長,眼下你隻管照顧好自己,待我将身上的這幾道傷處理好,便出去一并幫忙,定不會有事的。”
将人摁回原處,又緊靠着解玉坐下,紀蘇文這才說出自己的打算,又掐着訣治療起傷口來。前者的臉色依舊蒼白難看,聞言也隻是回以茫然的一眼,像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一般,根本沒聽清紀蘇文說了什麼話。
如此又是一陣,才勉強恢複了神志。
“……紀鬼差,我若想引其他的鬼差與陰兵來此地,該如何做?”
解玉拉過紀蘇文的胳臂,死死盯着地面,如是道。
……
那廂,封靈已循着血迹找到了酆家人的蹤影。可旋即映入眼簾的一切,卻讓她懷疑自己是誤踩了沒有除盡的幽魂草,所以被拖進了這一場不明緣由的幻境之中。
否則,她怎麼會看到如此荒誕的景象。
“……先祖!阿英她是無辜的,求您放她一條生路吧!”
酆父一改在封靈面前的陰狠淡定,此刻正狼狽地伏倒在地面,目眦欲裂。兩隻手臂竭力地朝前伸展着,像是在拼盡全力阻攔什麼,隻可惜杯水車薪,除卻多添幾道血口以外,毫無用處。
幾步開外,還有個與酆父面容相似,身形間卻多顯稚嫩的錦袍少年——約莫是酆靈英的同胞兄弟。此刻同樣滿身狼藉地匍匐在地,卻奇怪的沒有受傷,但也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壓住了一般,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