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封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仍是揮劍向下刺去,手裡的動作卻無意識緩了一瞬,原本對準酆父脖頸的長劍偏移了少許,又擦過前者淩亂的發絲直插進地面。
紅衣鬼奇怪地歪了歪頭,似乎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失了準頭。正要拔出劍再度朝酆父刺去,方才擾過她一次的聲音又出現了。
這一次,更多了三分哀求。
“封靈,不能動手……不可以動手!”
這聲音……
好像是解玉。
封靈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被怨恨占據的大腦總算恢複了少許清明。劍尖妥協似的垂向地面,封靈沉默着轉身,與解玉四目相對。
準确來說,是看向解玉,還有緊随解玉而來的一衆鬼差。
“解道長,我不是讓你好好呆在屏障裡等我回來麼……如今算怎麼回事?不單自己出來了,竟還領着這群鬼差找到了我的面前。”
封靈目光陰冷地掃了一圈,不出意外地發現全是些熟面孔。
閻魔王神色複雜地停在最前,看着封靈身上的傷口長歎了一口氣。身後是雙手被縛,卻仍不死心地想沖出來幫忙的紀蘇文,隻是所有掙紮的動作都被看守他的日遊神給牢牢地禁锢住了。
再往後,便是更加熟悉的面孔。
謝必安一改往日的不正經,面色沉重地盯住封靈不放。範無咎倒是跟從前别無二緻,依舊是面無表情地站在白無常的身邊,眉心卻微不可見地擰着。其後是牛頭馬面,還有許許多多她曾在地府打過交道的“同僚”,如今卻全部朝她舉起了兵刃。
真是好大的一場笑話。
解玉卻怔怔地站在那裡,兩目通紅地盯着封靈此刻的慘烈模樣,整個人更是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的鬼大王,何時受過這樣重的傷?
紅衣透血,皮破肉爛,從來璨亮的紅眸如今卻盛滿了怨恨,再不複昔日在解玉面前的靈動狡黠。
“……封靈,我來接你回家。”
兩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指甲順着力道深深地嵌入掌心。在疼痛的刺激下,解玉終于打破了沉默,“封靈,我來接你回家。”
他又一次重複道。
“這位公子的話還真是好笑,哪有帶着鬼差來接惡鬼回家的……姐姐,做弟弟的奉勸你一句,還是不要相信為好。”
雷電在一衆鬼差出現的刹那便消失了,封珏沒了困阻自己的東西,又開始挑撥起來,根本不懼怕在人間忌諱莫深的地府靈官們。
“小封公子,冥主守諾不因當年事對你與封老道人動手,也默許了你二人投機取巧,假以半人半鬼的身份滞留人間,但也請小封公子謹慎為上,勿要逆了約定……否則,我地府的大門便不得不為二位敞開了。”
冷冽的女聲自鬼差的最末端傳了過來,是她曾于奈何橋畔聽了千次萬次的聲音……是孟婆的聲音。
原來,她也來了啊……
封靈注視着熟悉的灰衣身影一步步走到她的眼前,最終停在解玉的身邊。
“封靈兒……”
來者低低喚了一句,痛惜與愧疚雜糅在一起,灰眸裡更是滿盛着不忍心。
“……我哪裡當得起泰媪大人如此親昵的稱呼。”
封靈别過眼,又退後兩步,無聲地将自己與眼前這群鬼差劃清界限,“千年前您親自喂我喝下了孟婆湯,這千年間又夥同整個地府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間……如今,您怎麼還能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假模樣喚我封靈兒呢!”
看着孟婆一瞬間白了的臉,封靈的心底卻無一絲快意,升騰而起的隻有無盡的悲涼。若可以,她真想連孟婆一并恨了去……可直到她将難聽的話說出了口,才發現自己竟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可若不是那一碗孟婆湯,她本不必像個傻子般留在地府被轄禦千載的……饒是如此,她卻還是會為了孟婆過去對她的好而動搖。
看來,她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笑話。
“封靈兒,我——”
孟婆還欲說些什麼,卻被閻魔王用力拽住了手腕,又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前者隻能不甘地咽下未盡的話。
“鬼師娘娘,快走……”
無視閻魔王一下子變了色的臉,紀蘇文掙紮着朝封靈喊出聲,旋即悶哼着彎下身子,俨然被誰給生生壓制住了。
謝必安的聲音緊跟着響起——
“大膽封靈!身為負罪惡鬼,竟膽敢害傷凡世生人,還不快随我等回地府論罪受罰!”
解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根本來不及思考便轉身護在封靈身前,“諸位靈官,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罷……封靈她、她并沒有害過這裡的任何一個人,諸位憑何要帶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