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他将裴少清和他的父親,擔任國子監祭酒的裴大人一塊兒召了來。
殿内除了李淳之外,隻有墨春一個侍候的下人。
數日過去,墨春的傷已經奇迹般地痊愈了,這又一次印證了餘歲的醫術之高明。
“朕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今日叫你們父子二人過來,就是為了解除朕心中這個疑惑。墨春,取一碗清水來。”
墨春用托盤端着一碗清水上來,托盤裡還放着一把匕首。
李淳下令:“裴祭酒,裴少清,你父子二人各滴一滴血到碗裡。”
裴祭酒原本低着的頭,蓦地擡起,“皇上,您是要——”
李淳:“不錯。”
裴祭酒神色悲怆,原來皇上心中的疑惑,是這個!隻是,皇上是如何得知當年之事的呢?
裴少清見父親神情不對,心下有些不安,皇上是要讓他們父子滴血認親吧?難道——?
他将心中的猜測遏制了下去,拿起匕首,割破指尖,滴了幾滴血到碗裡。
随後,将匕首遞給了父親。
裴祭酒緩緩接過匕首,動作沉重,仿佛那匕首重若千斤。
見狀,裴少清的心愈發沉了。
待父親的血滴入碗中,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希望兩人的血能夠融在一起。
然而他的希望終究是落空了,兩人的血各自待在一邊,泾渭分明,始終沒有彼此靠近,他的心,霎時沉入了谷底。
“父親,怎麼會?難道我不是您親生的嗎?”
裴祭酒避開了他的視線,朝上首的皇帝拱手:“皇上,您心中的疑惑,可解開了?”
李淳從禦階上走下來,“先前朕聽說了一個故事,說什麼裴少清并非裴家血脈,而是裴夫人與一和尚珠胎暗結生下來的,朕還當這是小人胡編亂造出來的,如今見到你父子二人滴血認親的結果,才知那故事竟然是真的。”
裴少清如遭雷擊,踉跄着退了兩步。
裴祭酒擔憂地扶住他,“明光(裴少清的字),在為父心裡,一直都把你當親生的看待,往後也是如此,你莫要鑽了牛角尖,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裴少清:“我娘她……”
裴祭酒:“你娘并沒有背叛為父,她懷有身孕一事,我是知道的,當年,你娘遭人陷害,這才有了你,她本想将孩子打掉,是我攔住了她。
“因為,因為為父乃是天閹,這一輩子都無法擁有自己的親生骨肉,若你娘能夠生下你,我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如此,為父是天閹這個秘密,也就不會暴露了。”
說出這個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裴祭酒深感難堪,但同時又有種解脫之感。
李淳恍然,他還以為裴夫人與人珠胎暗結這事是瞞着裴祭酒的,裴祭酒并不知道裴少清不是自己的骨肉,誰想他不僅知道,而且還支持裴夫人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
因為他是天閹,他怕自己一直沒有孩子,會惹人懷疑。
如此一來,他對接下來的計劃更有把握了。
“裴少清,你退下吧,朕與裴祭酒有事商量。”
接下來的事,就不需要裴少清參與了。
裴少清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
來到殿外,被陽光一照,他的臉色白得像鬼一樣。
殿内,李淳拉着裴祭酒在炕上坐下,還親自給他倒了茶,一派禮賢下士的做派。
“裴祭酒,朕有件事苦惱很久了,不知你可能為朕分憂?”
裴祭酒聽到這個話,便有種大難臨頭之感,皇帝又想做什麼?
“臣子為皇上分憂,本就是分内之事,皇上盡管吩咐。”
李淳長歎一聲,面露憂色:“朕聽聞,姜相私下裡結黨營私,排除異己,還收受賄賂、賣官鬻爵、縱奴行兇、強占民田……罪行罄竹難書,隻因他勢大,所以滿朝大臣竟無一人敢參他,朕甚是心痛啊!
“朕視姜相為國丈,姜相卻将朕當傻子,做出竊國之事!”
裴祭酒駭了一跳,忙下了炕,躬身辯解道:“皇上,微臣與姜相同朝為官多年,私下也相交甚笃,深知姜相絕不會犯下這種種罪行,定是有人在污蔑姜相,還請皇上明察!”
李淳張口直呼裴祭酒的名字:“裴徹,朕已經查得一清二楚,絲毫沒有冤枉姜赦。”
裴祭酒心頭仿佛被重錘掄了一下,已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這是非要将那些無中生有的罪名安在姜相頭上啊!
再聯想到皇帝方才讓他們父子二人滴血驗親一事,他心中頓時有了強烈的不安。
皇上不會是要他——
很快,他的預感成了現實。
隻聽皇帝道:“裴祭酒,姜相勢大,你可有什麼法子能夠揭露他的種種罪行,将他繩之以法啊?”
裴祭酒:皇帝這是何意?是讓他想法子誣陷姜相,将那些罪名強行按在姜相頭上?
“請皇上恕罪,微臣無能為力。”
李淳面色一寒:“裴祭酒,你說要是世人知道裴少清并非裴家子,而是裴夫人與一僧人苟合生下來的孽子,到時世人會如何看待裴家?看待你裴徹?
“裴家的聲譽,裴少清的前程,還有你自己的臉面,這些你都不顧了嗎?”
裴祭酒心中悲憤莫名,皇帝這分明是在威脅他!
拿裴家的聲譽、明光的前途來威脅他。
若他不按照他說的做,他就要将明光的身世公諸于衆!
一時間,裴祭酒陷入了兩難之境,一邊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姜相,一邊是裴家和兒子,孰輕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