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前,東方容楚從蔗縣抵達大澤鎮,客棧都被往來行商占滿,他便憑舉子印信暫且宿在了當地的文廟内。
夜裡萬籁俱寂,他正在油燈下溫書,忽然有一頭發蓬亂、衣衫破損的女子踉跄進廟,說她與家人失散,又遇劫匪,求他收留她在此共宿一夜。
他看她可憐,便要讓出主屋給她,自己去睡柴房。那女子卻死活不肯,就是要與他共處一室。
東方容楚一向注重男女大防,自是堅持離開,那女子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求他别走,拉扯間他不慎低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她根本沒有踩在地上。
那女子一直是飄在半空裡的。
心知碰到了邪物,他維持着表面鎮定與她周旋幾句,便找到機會出了文廟,眼疾手快反鎖大門,将那女子關進了廟裡。
大澤鎮文廟地處繁華,周圍街坊不少,他正要去找附近鄰居求助,不料那女子在廟中一陣低笑後,竟直接穿門而過,朝他猛撲過來,嘴裡反複逼問:“為什麼這樣嫌棄我?為什麼不要我?!”
見他一直不答,她蓬亂的頭發瞬間變長,遮蓋住整個上半身,指甲也變得無比尖利,往他腰間狠狠劃去!
“晚學不才,但常習君子射禦之術,也有粗淺武功在身,本想不管什麼妖邪,幹脆與之鬥一次法又如何。”東方容楚坐在桌邊,按照花清淺的要求仔細回憶道:
“但就在将将擋下那女子利爪之時,晚學卻恍然從文廟案前驚醒,發現已是翌日清晨。”
“晚學以為那女子來訪之事隻是幻夢,又以學業為重,未得空細思,便繼續趕路來到慕城。不想昨日夜裡,那女子又潛入了晚學所在的客棧,而且這次晚學确定了,那不是夢。”
花清淺向他背後看了一眼,問道:“你怎麼分清楚那不是夢的?”
“因為晚學昨夜被那女子抓傷,今日起身,發現了這個。”
東方容楚道一聲失禮,掀開了衣袖,隻見他細瘦有力的小臂内側赫然有一道血痕,周圍還散發着隐隐黑氣。
“晚學誠不知招惹了什麼東西,還請清淺姑娘相助。”他從懷中掏出半錢銀子,放到桌上,“這是酬金。”
花清淺輕笑着傾身,把銀子推還給他:“對于公子這樣的長相清秀之人,我向來是不要銀子的。惜蜜沒告訴你麼?”
兩人原本相鄰而坐,花清淺這一傾身,靠得便與他過于近了些。他看着她忽然湊過來的精緻眉眼,竟被那枚淚痣晃了下神,慢了半拍才忙偏過頭去,身子如臨大敵一般,直直僵硬在原地。
“清、清淺姑娘不必如此。”他有些緊張地道,“晚學去歲中舉,這點銀錢還是能出得起。”
這人真有意思,經曆過半夜撞鬼、胳膊上莫名被撓出傷來,依舊那般泰然自若,養氣功夫不是一般的好。然而這會她隻不過是湊近了些,他居然就破功了麼?
花清淺更加來了興趣,逗他道:“哎呀,我知道舉人老爺年少有錢,可我這裡規矩就是如此——”
“長相合我胃口的,一律不收錢,不論男子女子,都不收,乞丐王爺都不收,舉人老爺也一樣。你來求我幫忙,就得守我規矩,對吧。”
她刻意湊得更近,直接将銀子塞回他懷裡,冰涼的手指劃過他手臂,他一個激靈,正要抽回手,卻發現那道黑氣萦繞的血痕已經結痂——原來她是為了給他治傷。
東方容楚拗不過她,隻好收回銀兩,垂眸對上她濃長眼睫下頗含興味的目光,又連忙看向别處,無奈開口。
“多謝姑娘為我治傷。姑娘不必叫我舉人老爺,敝姓東方,喚我東方即可。”
“好的,東方。”花清淺适可而止,沒再逗他,正經了點說道:
“你連着兩晚都沒睡好,現下一定神思勞頓,先去隔壁卧房歇息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放心,我這屋子都帶有結界,什麼邪物都進不來,你可以睡上很安穩的一覺。”
東方容楚再次朝她拱手:“多謝姑娘。”
花清淺送他去卧房,順帶關好了門,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對着門口說了句:“專管亡魂的孔雀族就在此地,你若不老實聽我的,我保證你下一刻就魂飛魄散。”
“——還不速速現身?”
随着她話音落地,門口一個女子的身形逐漸顯現,她黑發蓬亂,表情有些猙獰,目光卻是可憐兮兮的。花清淺朝她勾了勾手指,她便乖乖在她身後回到正廳。
此時呂浮白正好煮完粥端過來,香氣飄散滿屋,花清淺期待地舔舔嘴唇,催動一道靈力送入玉京子房中,叫他起床吃飯。
玉京子化形不久,蛇性大于人性,天一冷就想睡覺。他打着哈欠來到正廳,乍然看到飄在天花闆上的女子黑影,吓了一跳:“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