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古活到今日,呂浮白手上殺過的真神、仙尊、邪魔不在少數,其中當然也有凡人。
若論無情凜冽,整個雷部與他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然而他從不迷失于此,對他而言,殺戮隻是天道審判自然的一環,他替天行道,即便滿手鮮血,也自能心如止水,平和不動。
因私心而起的殺意,他幾乎很少有過,一次是在神識探遍人間、卻在人海中弄丢花清淺之時,一次是得知她有過夫君,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那書生并沒有錯,他命裡有大造化,對凡間或有大用,然而僅僅因為他有可能是花清淺的正緣,他便已經對他生出了殺心。
可這不對,沒有犯錯的人,他不該殺。
他心中恐慌無以複加,但卻無計可施,隻能像被網住翅膀的鳥雀一樣僵硬地垂眸,用最低級的手段掩去無措。
另一邊,二丫聽懂了花清淺的意思,憨憨地笑起來:“原來姑娘你對那書生早有企圖了?哈哈,我這算不算為你倆牽了線,等到你們好事将近,可千萬要給我燒一壺喜酒!”
“什麼早有企圖,你别瞎說啊,小心我改主意不教你了。”
“别呀姑娘——”
“不過嘛,如果真能有喜酒,我當然會燒你一壺。”
今夜鬧得有些晚,花清淺在冬日也容易倦乏,跟呂浮白說了一聲,拎着厲鬼一起回屋睡覺。
呂浮白看着她纖細窈窕的身影走過窗外,幾點雪花飛舞在她周身,忽然覺得不如做一片雪,即使須臾融化,好歹能與她挨近那麼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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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小院厚雪堆積,玉京子出去買早點,花清淺被他出院門的聲音驚動,伸了個懶腰打開房門,發現東方容楚就在旁邊檐下,長身玉立,一手負在背後,一手拿着書低頭研讀,不由叫道:“東方!外面多冷,你怎麼不在屋裡讀書?”
“冰寒霜雪,倒能使人神思清明些。”東方容楚朝她微微點頭緻意,随口吟了一句:“況且正所謂‘江山不夜月千裡,天地無私玉萬家’,姑娘此院中雪景也足以教人遠離火爐了。”
花清淺笑道:“常言書生身子弱,我還以為你會跟我一樣畏寒,沒想到你這麼不怕冷。”
她穿了一身山羊絨的純白裙袍,衣角繡着素雅的牡丹暗紋,小巧的下巴陷在毛茸茸的領子裡,眉眼精緻,水眸含霧,一颦一笑都似風情萬種,叫人移不開目光。
身穿這樣厚的衣裙,她腰肢卻依然細得盈盈一握,長發挽成一束,在身後傾瀉而下,幾乎能夠與腰平寬。
東方容楚隻朝她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将手中的書舉高了些。花清淺不想打擾他用功,轉過身向正廳走去,他卻拿着書跟了過來,主動說道:“昨日我一覺到天明,果然沒有邪物前來打擾,多謝姑娘。”
“不用謝。”花清淺對他嫣然一笑,“你之前隻是撞鬼了,尋常厲鬼,比亂七八糟的邪魔好對付許多。我已将鬼驅走,之後她不會再糾纏你,放心。”
飄在旁邊的二丫做了個鬼臉。
東方容楚神色一松:“多謝——”
“都說了不用謝,你怎麼總這麼客氣?”花清淺伸出手指,本來要直接壓住他的唇,想想還是别這麼心急的好,便改主意戳在他胸前的書上。
沒想到那書封皮硬得要命,戳得指甲發疼,她抽着氣甩了甩手,東方容楚以為她傷到了,忙捧住她的手指,問道:“姑娘沒事吧?”
“沒,我才沒那麼嬌氣。”花清淺嘴上否認,卻并沒有掙脫開他的手,她纖細的指尖泛紅,在他布滿薄繭的掌心顯得分外嬌嫩,他被她趁機故意貼了一下手心,一張溫潤如玉的俊臉立刻燒得發燙,連忙放開了她。
此時玉京子買好早點回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飯廳,趁着東方容楚低頭沒看她,花清淺對漂浮着的二丫做了個“一”的手勢:她昨晚講了許多與人交好的要點,這是要二丫回憶起第一點。
「第一:親近動作要有,但不可以過于直白,僞裝成偶然、意外則最佳,隻要對方看不出來你故意,就可以反複使用。」
結合實例,二丫牢牢地記住了這句箴言。
她跟随着東方容楚與花清淺進入飯廳,為了避開桌椅飄到窗戶上方,扭頭瞥見了窗外的孔雀世子。
呂浮白正往飯廳裡走,路過窗戶時往裡淡淡掃了一眼,正巧看到花清淺與那書生貼近又分開、相對臉紅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