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蛇平日裡精明點子層出不窮,可牽扯到情之一字,她所謂的手段也無非就那麼幾種。最擅用的一樣,就是自以為高明地貼近距離,趁機占點小便宜。
在長生界時,她就總要盤在他的懷裡,他若推拒,她便借口說修煉修得腦袋疼、肚子疼,哪哪都疼,要枕在鳳凰膝上才會好。
傅玄手把手教她練習棍術,她會暗暗朝他的方向傾斜,還會在變換身法時不着痕迹地碰一碰他的手,有一次甚至直接軟着腰摔倒在他後背,朱唇“純屬意外”、恰到好處擦過他的側頸。
那次事後她還理直氣壯,振振有詞道:
“我們蛇族本來就不擅長體術,神君不知道嗎?哎呀,我真是笨手笨腳的,唐突神君了。要是覺得吃虧,神君不如也摔在我身上,讨回這一遭?我反正是不介意的,嘿嘿。”
在失去她的五十年裡,他曾無數遍反刍過這些記憶,小小的水月鏡中,她一個恃寵而嬌的笑靥也能溫暖整個山巢。
那時他決計想不到,有朝一日這些記憶也會變得寒意刺骨。她不再對他笑,不再挖空心思接近他,那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全都用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這些年來,她在求偶上沒有一點長進,還是那麼傻乎乎地想着占便宜,絲毫不知她能占到别人的便宜,是因為别人對她也早有心思——
如刀絞般的劇痛持續太久,一顆心才會知道,什麼叫做千瘡百孔。
呂浮白收回視線,神色不動,平靜跨過門檻,走到花清淺旁邊。看似一切正常,二丫卻莫名覺得他身上傳來一股比她還要可怕千倍的戾氣,連忙離他遠了點。
花清淺将玉京子、呂浮白介紹給東方容楚,用的還是弟弟與神醫的身份,東方容楚一一見過禮,四人這才開飯。
玉京子買回來的有魚片粥、雲吞面、一籠包子和幾樣小菜,花清淺昨夜剛吃了呂浮白做的海鮮雜燴粥,料想魚片粥不會有他做的好吃,便給自己盛了半碗雲吞面,同時還不忘招呼東方容楚。
“東方,嘗嘗這道涼拌地禾角,這是慕城特産,又脆又甜,特别好吃。我給你夾兩塊吧?”
“不,不用。晚學自己來就是。”剛才被她幾次調戲,東方容楚一張俊臉上的熱度現在都沒降下來,他往碗裡盛進幾枚地禾角,仍是耳尖發紅。
花清淺拿餘光瞟着他,覺得他的反應實在有趣,一面問他吃不吃辣、要不要糖,一面随意吃了口雲吞,發現這碗雲吞面調料淡了些,想去拿醋,還沒起身,旁邊的呂浮白就将一隻醋碟推到她面前。
她愣了一下,注意力不由從東方容楚身上短暫離開,說道:“謝謝。”
“不用說謝。”
花清淺高高興興拿了醋碟,又繼續與東方容楚攀談。呂浮白在她身後輕輕眨了眨眼,眸底萬般不甘與哀求,如果她轉身一定會發現不對,這不是世子該有的眼神。
但沒關系,因為她如今根本就不轉身——
她對他沒有一點點興趣,她滿心想的都是如何逗弄東方容楚。就像是多年以前,她對别人也沒有一點點興趣,滿心滿眼裝的都是鳳凰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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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聽聞雲廷玉城春華絕美,花清淺便拉着傅玄一起去看,同行的有小龍王岐深與神霄玉清,半路上還遇見一隻受傷的渡鴉。
那隻渡鴉還沒化形,花清淺瞧着它也算隻鳥,便順手救了,那渡鴉傷好後不肯離去,一直跟着他們飛到了雲廷玉城。
所有人都不知道,傅玄其實一直有些嫌棄渡鴉族叫聲吵鬧,但見花清淺與這隻渡鴉緣分不淺,他就也沒說什麼。中途他和神霄玉清臨時有事,去了趟八十一重天,回來時渡鴉卻不見了,隻見花清淺沖他得意地揚起唇角,一副等待他誇獎的表情:
“我叫渡鴉去别處玩啦,神君耳根子清淨了吧?”
她明明那麼在意他,時刻關注他,連他對聒噪渡鴉似有若無的嫌棄都能很快察覺,被岐深調侃是傅玄肚子裡的蛔蟲,她也半點不反對,滿是驕傲地說道:“我與神君心有靈犀!”
既然心有靈犀,現在他痛得快要死了,她怎麼卻全然不知。
呂浮白眸光閃動,逐漸變做一片全然的凄迷絕望,他被她愛習慣了,即使知道她不再愛他,接受了她有過夫君的事實,也從沒有想過,她會在他面前對他無動于衷,轉頭就愛上另一個人。
以至于當這天到來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準備,沒有任何後招,一隻從不設防的獵物,被捕獸夾夾住的那一刻,除了等死,他沒有其他任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