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浮白坐在卧房内,但神識從未離開花清淺身邊,将這場鬧劇從頭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隔着數堵牆,他靜默地凝望着花清淺的方向,她對他仿若實質的目光一無所覺,隻擡着睫毛專注挑逗東方容楚,仿佛眼中隻裝得下這一個人。
又或者,她的目光赫然已經不是挑逗這麼簡單。
他的記性不幸太好,時隔多年,依舊能一眼認出她心動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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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容楚回房看書,花清淺目送他離開後擡步走入暖閣,玉京子早在火爐邊化成了原形,舒舒服服地盤進墊子裡。
“扮邪魔吓人的事,算你歪打正着,我就不怪你了。但有外人在,你好歹注意一下。”她戳了戳他翹起的蛇尾,姣美的面龐滿是無奈,“如果現在進來的人是東方,看見你這樣大變活蛇,保不齊要被你吓死。”
呂浮白跟在她後面進來,聽到“外人”兩字,心頭氣悶旋即一疏。
“蛇又如何,我又不去咬他,也不害他,哪裡吓人?”玉京子憤慨地道:“再說了,你我都是蛇族,你日後要跟他在一處,少不了要暴露身份的。難道你還要騙他一輩子?”
花清淺瞪他一眼:“這怎麼能叫騙呢?!現在我倆八字還沒一撇,他能不能接受蛇妖還兩說,要是把他吓跑了,誰來賠我一個這麼俊的書生?”
“凡人愛上狐妖、花妖、兔精的都有,蛇妖怎麼了,有那麼吓人嗎?”玉京子很響亮地發出嘶嘶聲,“那書生要真能被吓跑,那他還不如話本裡的許仙。”
“就算是許仙,第一次知道白娘子是蛇妖的時候,他不也暈過去了?凡人很脆弱的。”花清淺總結道:
“再說,咱們蛇族跟那些狐狸、兔子真不能比。人家原形毛茸茸的,長得就比較可愛,哪像咱們一身鱗片又冰又硬,凡人見了隻會跟那兩隻山雀一樣吓得半死。”
“可你原形就很好看。”
花清淺撇撇嘴:“你是蛇族,才會這麼覺得。”
“我也覺得你原形很好看。”呂浮白冷不丁插話道。
“啊,多謝世子殿下給我面子。”他這一句有些突兀,不過花清淺很快反應了過來,朝他感激一笑,手上催動靈力,把火爐邊烤的幾顆闆栗送到他身前,“這栗子挺甜,世子嘗嘗?”
他不過說了句實話,她實在不用這麼客氣。呂浮白微微垂眸,但還是接過了栗子。
還了人情,花清淺收回視線,開始幹正事。
她從袖中掏出一塊鵝卵石大小的水晶,将之固定在空中,指尖朝着兩端輕巧一勾,水晶左右兩面便抽出兩根稍粗的絲線,同時本體縮小,等那兩根絲線末端連在一起、又互相纏繞出精美的紋路,變成一串吊墜,水晶本體也變得隻有小拇指指甲蓋大小,與相連的水晶鍊渾然一體,閃爍着溫潤的藍光。
“你在做挂墜?”玉京子看着她的動作,好奇問道,“要送給誰?”
“除了東方,還能有誰。”花清淺一面回答,手上掐的法訣也沒停,持續向水晶中注入靈力,呂浮白認了出來,她在往裡面封印術法。
一道防禦型的水系術法,與她從前送給神君那枚水晶裡的一模一樣。
靈力注入完畢,花清淺将吊墜拿在指間把玩,也想起了從前:“說起來,我上一次做這種小玩意,還是在蛇谷的時候。”
她一旦對别人起了心思,就喜歡做這種小東西送人。然而在妖尊蒼禦峻身邊時,她總被他的言行氣得冒火,沒心情做這些;
之後遇見趙刑西,太小的東西又不足以表達她的心意——她以為會與趙刑西白頭偕老,以為他們還會有很多的時間,于是花了太久去準備一場分量巨大的驚喜,可世事無常,他還沒有看到這份驚喜,就先與她分開了。
花清淺注視着剔透的水晶,像是透過吊墜看到了神界的重明宮,有些恍惚地說道:
“你可能不記得了,那時咱們一起收集鳳凰神君的資料,發現他幾乎日日都往最危險的地方去,帶領天界掃平邪祟、蕩清魔頭。”
“你覺得他好威風,我也覺得他威風,但更擔心他受傷,就用靈力封了道防禦術法在水晶裡送給他,不奢望能叫他後顧無憂,好歹叫我自己安心些。”
“我從咱們西谷的洞府挑了好久,挑出來一塊最大、最漂亮,跟我防禦術法最相容的一塊水晶石,為了保證一次成功,不傷水晶,我還在别的石頭裡練習了好多次,每日都是耗空靈力才停手。”
那塊以道歉為名送上的水晶,背後居然也藏着這麼多心思,呂浮白卻是如今才知道。
心底迎來新一輪的細密疼痛,他呼吸漸重,深深望進她的眼底,她眸中有釋然,有懷念,曾經對神君那份執着的愛慕卻如潮水一般,來時洶洶,去時也退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