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淺在客棧的後花園裡找到了東方容楚。
他坐在迎春花前煮茶,聽見她的腳步也沒有躲開,回頭淡淡看她一眼,給面前的桌上多添了一盞茶。
她在小桌對面坐下,在周圍畫了個結界,随後擡起手,讓他看她手心殘留的灰燼。
“這是八苦清火留下的餘燼。”她一字一句地說,“灰燼不會說謊,這便是我的心意。”
八苦清火,覆水難收,燒毀了的物件無法再複原,同時也能測試心意,妖族皆知。如果她對傅玄還存有一絲一毫的妄念,八苦清火絕不會燒掉他的羽毛。
她簡單解釋完八苦清火的原理,并沒有給東方容楚插話的機會,馬上繼續一股腦地道:
“實話跟你說,我其實根本不是什麼淑女,性子嬌縱又蠻橫,詩詞歌賦沒背過幾篇,平日裡看的都是修煉典籍,還有不入流的話本子,品味一點也不高雅。”
“而且我愛過的人不止傅玄一個,我還愛過西陸妖尊、愛過朱雀上神,我就是這麼情史斑斑,這顆心破破爛爛,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算——”
她還沒說完,便見東方容楚霍然起身,她沒反應過來,被他一把拉入懷中。
“……清淺。”他輕撫她有些散亂的發絲,溫熱的呼吸緊挨着她頭頂,弄得她微微發癢:“我怎麼會不想要你。”
他雖是第一次與人談婚論嫁,卻也知道不該過分糾結于心上人的過去,隻想在有生之年求一個将來安穩。其實她都不用搬出什麼八苦清火,隻要說一句今後對他一心一意,他都能讓那幾根羽毛繼續在她乾坤袋裡呆下去。
“那、那可不行,鳳凰羽毛多惹人觊觎,若是傳出去指不定會有妖來搶,如今燒了挺好的。”花清淺伸出手,被他拿來清水沾濕巾帕,細細擦拭着手心黑色的餘燼,手上濕潤一片,沒話找話地說道。
東方容楚擡眸,含着笑意看她一眼。她幾乎要被他眼中的寵溺淹沒,指尖下意識蜷了蜷。
二樓雅間,呂浮白孤身一人立在窗前,看着後花園内花清淺暈暈乎乎的樣子,心中泛起一陣陣細密又尖銳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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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次誤會,花清淺心中的安全感倒是更厚了一層:即使吃醋,東方容楚也這麼情緒穩定,可見是個能托付終身的人,與他過日子一定不會一言不合就吵架。
于是她不再偷懶,開始正兒八經撰寫婚契。玉京子因為之前口無遮攔,被她拉來做苦力,而呂浮白是上神,懂的東西多,也被她請來當參謀。
這日花清淺支走東方容楚,把兩人叫進她的房間裡,在桌上排開八張大紙:“幫我看看,哪種紙張做契書更好一點?”
“我為什麼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玉京子皺着眉說道。
花清淺和藹可親地告訴他:“從前在蛇谷,這也是我每日心血來潮都要問你的問題。”
當然,那時的契書上,另外一個名字是傅玄。
呂浮白從原地驚起:“你曾做過與神君的婚契?”
“做過,不止一張呢。”花清淺笑道。
那時她自信滿滿,總覺得不多久就能修成應龍,向神君求親指日可待。為顯誠意,婚契這些可不得提前準備好?
提起這茬,她還在乾坤袋深處翻了翻,找出一沓布滿灰塵的廢紙:“那時候作廢的婚契,數數有好幾百張了。”
妖族族内簽訂婚契時最為方便,一般可以套用模版,簽名字就可以,婚契上附的術法自會形成天長地久的婚約。
然而,若是與他族簽訂婚契,契書上的措辭就得大改,術法也要做相應的調整。雖然各界都有專門負責婚契的人士,但花清淺總覺得,婚契要自己拟定才好。
因為婚契慣用的那套誓詞,有些話不能用在傅玄身上,譬如“若違此約,萬丈光炎焚身而死”就不妥,傅玄本身就是萬火之主,又是不死鳥,區區烈火哪能傷得了他?
除此之外,她也不想讓他人假手婚契。她那時還做着與一人相守一世的美夢,一切都要自己親手過一遍才行。
于是她從紙張選用的靈木挑起,對契書的每一個字仔細琢磨,忙裡偷閑、見縫插針地請教天界月老紅娘,自己學着修改婚契。
她用了精心挑選、記憶長久的驚鴻木做靈紙,對術法做了臻于完美的修改,到最後那張小小婚契足以承接鳳凰神君磅礴的神力。
萬事俱備,隻欠求親,可是沒有想到,那張婚契最終還是被扔在乾坤袋底層,壓在一堆珊瑚石頭下積灰。
“你為了和神君在一起,居然做了這麼多。”呂浮白艱澀出聲,眼底洶湧暗流複雜難辨,“可他一點也不知道。”
他怎麼能一點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