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他一席話,花清淺像是七寸都被他捏住,怔怔地僵在他懷中,過了良久才發出聲音。
“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想說什麼?就算你接近我心思不純,可你敢說你不喜歡我?”她出離憤怒地揚起腦袋,甩開他那讨厭的溫暖的手:“你以為搬出這些,就能叫我對你死心嗎?”
他以為她分不出來,他對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她有這麼笨嗎?!
“……我告訴你這些,是想叫你小心。”他捧着她的臉頰,過于溫柔的目光深深望進她眼底,語氣裡的愛憐與不舍險些漫溢出來。
她自诩情史豐富,卻連他刻意的接近都看不穿。世間人心多險惡,她雖本領高強,平時看着也不傻,可偏偏一旦動情便對誰都沒有戒備,叫他無論如何放心不下。
“玉京子涉世比你還淺,幫不上你什麼。那位呂浮白——”
想到此人在她面前裝得極好,背地裡卻對他三番四次的針對,東方容楚幾乎想說此人兩面三刀,要她疏遠他,不要給他可趁之機,更不要同他在一起,話說出口,卻變了一番模樣。
“那位呂浮白雖然城府深沉,可他是真心為你好。日後我不在你身邊,若你遇到什麼事拿不定主意,可聽聽他的話。”
“這麼啰嗦,你交代遺言呢?”花清淺眼裡蓄的淚珠紛紛滾落,用力一掙,離開了他的懷抱:
“東方容楚,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我可是蛇妖,有的是法力和手段!我就是不許你去墨州,就是要留你在此地與我成親,你且試試看,你能不能出得去這個門!”
她語氣兇得很,淚水流得更兇,一片朦胧間,東方容楚那雙溫潤的眉眼似也不複往日淡定:“清淺,我意已決……”
“好,好,好,你意已決,不叫我跟着你,也不肯留下。”花清淺捏好法訣的手指頹然松開,“那你是一定要抛棄我了?”
他看着她濕漉漉的長睫,心疼得快要碎掉:“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她極力壓抑着嗓子,“你隻記着,今日是你不要我,我不會等你的。妖族最多情了,一個凡人算什麼,我不到十年便可忘了,我會與一個比你好千百倍的人成親,你不要後悔!”
她都暗示到了這個份上,凡間的戰事算什麼,隻要他肯說一句讓她等,或是許一個來世之約,她都能在百年之後下探閻羅殿,把他的魂魄撈出來。
東方容楚平日裡的聰敏與三寸不爛之舌卻忽然消失了似的,他仿佛聽不出來她的言外之意,隻說:“對不起。”
“你就沒有别的話可說嗎?”花清淺簡直要被他氣笑了,幹脆放下面子挑明了道:
“我不是凡人,十年百年對我來說不算什麼,隻要你想,現在簽了這婚契,就算你死在前線,我也來得及去接你的轉世。”
她這提議實在太過誘人,東方容楚明白,他再也不會遇上一個這樣癡心的妖了,眼下簽了婚契,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是妖族的時間也是時間,她雖壽命漫長,他也不能讓她白白守幾十年的活寡。
于是最終,他仍是隻有一句:“對不起,清淺。”
他拒絕的語氣緩慢而堅定,花清淺逐漸意冷,轉過頭去,錯過了他緊皺眉峰下眷戀的一雙眼,像是凝結了畢生認命的不舍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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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日前,大刀牛筋面館。
“楚公子!自從東方将軍遠走駐地,咱們多少年沒見了,有十年了罷?”
東方容楚含笑點頭:“老伯記性還是這樣好,精神矍铄得很。實不相瞞,晚學今日冒昧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晚學有一心上人,想着明日帶她來此間用膳,不知老伯可否相助一二……”
翌日從面館出來,花清淺大歎天賜良緣,說若不是這次巧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肯對她表明心迹。
其實哪裡有什麼天賜良緣,東方容楚心知肚明,從小他便不受天道眷顧,父母早亡,親戚離散,碰上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奉承他大都是别有用心,想趁機接近墨州守将。
前半生颠沛流離,好不容易碰上一條真心對他好的小花蛇,他怎能不費心謀求。
他看着花清淺滿足眯起的水眸,附和着她道:“是,天道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