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兔妖發出一聲嘤/咛,花清淺暫且放下疑問,送了一絲靈力到安安的筋脈裡,過了片刻擡起頭,與呂浮白對視了一眼。
此前她的判斷沒錯,這兔妖的妖丹果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撕碎過,如今勉強靠外力強行湊在一起,看着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不知道這兔妖惹上了什麼仇家。”她歎了口氣,讓自己的水系靈力順着安安的筋脈遊走,竭力撫平她的疼痛,收回視線,有些不敢再看,“這兔子這麼可愛,居然對她下這麼重的手。”
最後一句話音未落,榻上的小兔妖睫毛顫了顫,張開紅豔豔如寶石般的眼睛,聲音細弱地答道:“不是仇家,這是……我召喚了邪魔,自己弄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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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生一直到去年,整整十六年裡,安安從未以為自己是一隻妖。
她沒有親生父母,養她的人家隻把她當童養媳,并不當人看,對她非打即罵,為了一口吃的,她都默默忍了。一直忍到十歲時,有一個特别好、特别好的姐姐來到家裡,買走了她,說要認她當妹妹。
姐姐有個特别好聽的名字,叫做寒春。
“寒春仙子?”花清淺聽到這個名字,感覺有些熟悉,“那不是九重天上的女劍仙麼?”因為寒春長得好看,花清淺對她印象不錯,兩人還就海鮮的烤法交換過心得。
安安睫毛忽閃兩下,眸中思緒影影綽綽,叫人看不清晰:“應該就是她。姑娘原來認識她麼?”
“倒也不算認識,算見過面吧。可她好好一個劍仙,不在天上呆着,跑到你一個小兔子精身邊,給你當姐姐?她圖什麼?”
“圖我可愛?”安安支撐起身體,想要坐起來,景楓不動聲色地在她背後墊上兩個軟枕,她軟聲道過謝,對上花清淺探究的視線,忽然滿是自嘲地一笑。
“我每每去問她,為什麼她會買下我這個小拖油瓶,她都會這麼告訴我。”
寒春生得很好看,性子和善,還會做一手好菜,在那個閉塞的小鎮,她幾乎無所不能,所以她說什麼,安安就信什麼。
她還說,安安這副身體并沒有壞掉,那些十歲之後壓抑不住從丹田泛出的灼痛、腦袋頂時不時冒出來的白毛毛都很正常,讓她不要多想,她也一起信了。
“——隻是後來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是凡人,而是一隻兔妖。之所以會那麼痛苦,是因為她在我還沒出生時,就給我下了封印,壓抑我的妖氣和靈力……”
“而且她陪在我身邊,不是圖我可愛。而是圖我身上的血,以此解開我爹的法術,拿取秘寶——”
“驚鴻木。”
聽到此處,花清淺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但她沒有心急,先确認道:“萬萬年驚鴻木?令尊是何等身份,居然會有如此秘寶?”
“這個,其實我也不知道。”安安咧了咧嘴,“不過聽寒春和厲胤所說,我爹應該很是厲害,當年乃是天界的一号勁敵,當時神仙們都叫他‘長耳祟煞’。”
當時她躲在牆角,聽到寒春和厲胤說,長耳祟煞弄來了萬萬年驚鴻木,而且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此木與安安的妖丹之間還建立起了某種聯系。
萬萬年驚鴻木用處玄妙,且都與魂魄有關,寒春猜測,長耳祟煞是想拿親生女兒的身體當魂壇,等安安長到成年、血肉健全之時,就是他這個魔王重返世間之日。
厲胤問了一句:“那你養安安這麼久,就是為了等她血肉長全,然後殺了她?”
“寒春姐姐說,當然不是,若是那樣,她在我幼時就能動手,何必等這麼久。她說,她圖的不是長耳祟煞,而是那兩枚驚鴻木。”安安垂着腦袋,慢吞吞回憶道:
“厲胤又問,那驚鴻木肯定要等我的血肉榨幹之後才現世,她難道忍心。寒春姐姐她、她說,‘你都忍心,我有什麼不忍心的’。”
見安安說到最後一句時帶了哭腔,淚珠一大顆一大顆從眼中滾落,挂在鬓角,花清淺憐愛之情頓生,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方在京師新買的手帕,遞給了她。
“多謝姑娘。”安安軟乎乎地說道,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側過了身去:“其實,觊觎驚鴻木的不止她一個,但她最叫我傷心,比厲胤還叫我傷心……”
直到現在真相大白,安安也還是想不通,那個把她送進學堂、出手教訓所有欺負她的壞小子、在放學後會獎勵她吃桂花糖的寒春姐姐,和那個親口承認殺了她父母、養她隻是為了榨血取寶的寒春仙子,怎麼會是同一個人呢?
她現在太虛弱,情緒一激動就容易喘不過氣來,景楓幫她輕撫着胸口,她緩了好一陣,又喝下花清淺遞過來的茶,這才好受了一些。
花清淺為她端走茶盞,轉移話題道:“方才聽你說厲胤,這人也是寒春的同謀麼?我怎麼沒聽過此人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