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之間,隻剩下三頭魔虎還在奔襲而來。
玄負雪面色如霜,一邊施法操縱輪椅急速後退,同時擡手沉穩,再次拉弓瞄準為首的魔虎。
然而縱使中了箭,那頭巨獸也毫不減速,在松軟濕滑的雪原上奔跑如履平地,幾個眨眼之間便竄到了玄負雪跟前,伴随着震破天際的咆哮,直接朝着她咽喉撲來。
玄負雪心有餘而力不足,想躲但還是被它撞得一下子從輪椅上摔了下去。她幹脆借勢在雪地上滾了幾圈,幸好積雪厚重,并不疼。
來不及抖落身上挂着的冰雪,她手腳并用便往魔虎的反方向爬。
她踉跄着試圖站起來跑遠,抽空又凝靈氣成箭朝那頭緊追不舍的魔獸射了兩箭,一箭被它極靈活地閃開,幸好另一箭正中它的左眼。
玄負雪心中一喜。
臨出峰前,門内長老就叮囑過,北境之外除了群魔出沒,還會有受到魔氣感染的魔獸。即使是尋常的獸類成魔後也會喪失神智,變得嗜血狂暴,見人便攻擊。
那頭為首的魔獸原身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巨虎。
若是換一個場景下見,玄負雪還會感歎它渾身皮毛潔白、獠牙尖銳,是隻極為漂亮的大貓。
可它如今通身纏繞魔氣,雙眼猩紅,利爪上還挂着腐爛的碎肉,不知道是先前哪個倒黴兄弟留下來的。
它中了玄負雪一箭,痛得在地上打滾,不住地試圖用爪子把箭拔出來,可鶴鳴弓用的銀箭是玄負雪内力所化,本就克制魔氣,無論它如何翻滾撕扯,也沒能掙脫。
跟在後頭的兩隻魔虎從喉嚨裡滾出低低的嗚咽,多數同伴已經被玄負雪銀箭所殺,縱然是野獸混沌的甚至内也本能地生出了對更強者的恐懼和不安。
如今見到它們的領頭虎受傷,它們更加不敢上前,不甘心又不知所措地用虎爪刨雪,隔着幾米遠的距離逡巡徘徊。
一人三虎就這麼僵持住了。
不是玄負雪不想跑,在領頭魔虎痛得顧不上攻擊時,她便想要趁機站起來,可她在輪椅上癱的時間太久了,方才能在臨死前爬起來跑幾步就已經是回光返照,現下雙腿已經因為用力過度,一陣陣抽痛。
但是玄負雪面上不顯,一手持弓,一邊在長裙的掩映下悄悄往後挪。
她有把握再射一箭正中領頭魔虎心髒,但那之後難保證剩下的兩虎不會趁機一齊發難。
俗話還說打狗莫入窮巷呢,真要把它們趕盡殺絕也不容易,她雙拳難敵四腿。
隻能指望眼前這幫大家夥能被她吓住,知難而退。
不知道二師兄他們怎麼清掃的路障!居然讓魔獸在營地這麼近的距離内出沒!
她又分心瞥了一眼不遠處趴在地上面朝下的烏行止,幸好魔虎對吃“死人”的興趣比不上眼前她這個活人,目前還沒有顧得上咬他。
玄負雪分出一縷神識偷偷探查了一下他的氣息,确認人隻是被打暈還活着之後就松了口氣。
雖然,她很看不上這小子,關鍵時候幫不上忙還第一個倒下,窩囊至極!
但至少她還是想全須全尾将人帶回去,不然可怎麼向師父他們交代。
正當玄負雪一點點地往後挪,背後忽然也傳來了一聲長嘯。
她渾身僵硬,簡直要在内心爆粗口了:人怎麼能倒黴成這樣?!
被魔獸前後夾擊這是合理的嗎?
她怎麼從來不知道這幫畜生還這麼聰明狡詐能用戰術?!
長嘯過後,魔虎群也開始躁動不安,原先在地上匍匐的領頭虎居然撐力站起,朝她龇出尖牙。
玄負雪攥緊鶴鳴弓,正要再次拉弓射箭,耳邊忽地刮過一陣涼風:“嗖——”
緊接着又是密集的“嗖、嗖”幾聲,玄負雪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幾道灰黃混雜的身影從身邊一竄而過。
那是十來隻獠牙畢露的野犬,也沾染了些許魔氣,皮毛虬結,被暗褐色的血迹沾染成一縷一縷,有的尾巴已經斷了半截,有的耳朵缺失一半,或是瞎了右眼。
然而這幫“殘兵敗将”一般野犬越聚越多,從四面八方奔來,奔跑的皮毛在雪夜中看起來竟然像是鋪天蓋地似的黑色浪潮。
玄負雪隻覺得頭皮發麻。
她從未見過數量如此之多、兇态盡顯的野狗群。
野狗從喉嚨裡低低發出惡吼,以一種狩獵的姿态将三隻魔虎團團圍住。
魔虎從來都是食人的上位者,現下卻被一幫“喪家之犬”圍獵,它極為不甘地低吼,下一刻,三隻魔虎仿佛約好了一般,不約而同朝着西方沖去試圖沖破包圍。
野狗群也狂躁地奔跑,其中兩隻精瘦的野犬直接一個助跑躍上了首虎的後背,甩頭直接撕扯下一塊鮮血淋漓、還帶着毛皮的血肉。
玄負雪咬着唇才忍住沒笑出聲。
好好好,就該這樣狗咬狗!讓你們襲擊我,人間路不走非撞閻王殿上來!
最好野狗咬死了魔虎,鬥個兩敗俱傷,她再收拾了剩下苟延殘喘的野狗群,到時候拎着魔獸屍體回去找二師兄交差,看他還敢不敢說自己出來這一躺是混吃貪玩的!
她笑得滿心喜悅,正以為自己穩穩當當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不妨背後突然傳來一串驟重的奔行聲。
玄負雪還沒來得及閃身,便被一個炙熱的東西重重撲倒。
緊接着,後頸被人一把掐住,她被鉗制着同那人在雪地上接連滾了好幾圈,揚起的雪塵漫天蓋地。
有星點雪屑掉進了她的眼睛,痛得淚水模糊。
她面朝天被壓在雪地之中,視線裡的墨藍色天幕不見了,其中突兀出現一張面如刀削的臉龐。
星光閃爍,少年居高臨下,一頭墨發淩亂披散,臉上還挂着鏽色、半幹涸的血迹,在夜色中看起來像某種深黑的魔紋。
他簡直像從九泉陰曹下爬出來的煞鬼。
方才面對猛獸的帶血獠牙,玄負雪沉穩自若。
可現如今,對上少年仿佛翻湧着濃黑漩渦的雙眸,她真真切切地被吓到了。
那少年見她一動不動,于是眯着眼,以一種極惡兇獸打量自己捕獲獵物的眼神,将她從上到下看了好幾遍。
看還不夠,他還在玄負雪臉頰上狠捏了一把。
他手指上老繭粗糙,用的力度又毫不憐惜,疼得玄負雪一下子哀叫出聲。
疼楚終于讓她魂飛天外的神智回歸軀殼,她如夢方醒似的劇烈掙紮起來。
這個動作極大地引來少年的不滿,他曲起左腿,輕而易舉地壓制住她亂動的雙腳,然後一手就攥緊她的兩隻手腕,摁牢固定在頭頂,頂着玄負雪又驚又怒的視線,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玄負雪内心在無聲地尖叫,她抖着嘴唇,想要說話,讓這人放開自己。
可喉嚨裡像是被灌了鐵水,一口鏽味,無論如何就是出不了聲。
那少年又在她臉上不輕不重地拍拍打打。
雖然玄負雪很不願意承認,但他看自己的眼神......
就像一個屠夫在對着自己攤位上的豬肉挑挑揀揀。
後知後覺的憤怒和屈辱席卷了玄負雪全身,她再次爆發出力量,又是踢又是踹,勢要逃脫這家夥的控制。
少年這次沒有再不滿,卻兀然朝她笑了起來,露出犬齒尖尖,随後從喉嚨裡滾出一串低低的吼叫。
宛如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