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弟子話剛說完,後背便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即将摔個狗吃屎時,玄負雪指尖一點,一道靈氣如清風雲霧般将他托了起來。
小弟子連忙站好,耳廓還有些泛紅,張口欲言又止。
青松居外,風風火火地跨進了一隻精美的繡鞋,來人粉面桃腮,一身紅衣如火,一頭青絲編成數十股小辮,每條辮尾都墜着大小不一串圓潤珍珠,随着那少女的步伐輕輕晃動,在清淩淩日光下泛出耀眼奪目的光輝。
少女身後還跟着一行身穿麻褐短襖的仆從,個個腰杆挺直,盛氣淩人,為首的那個看也不看那畏畏縮縮站在一邊的小弟子,粗魯地将人一把推開,高聲呵斥:“哪來的不懂事家夥,擋着我們小姐的道了不知道麼!趕緊退下去!”
那弟子硬生生憋紅了臉,不甘受屈辱想走,又放心不下玄負雪一個人,便直愣愣地想根紮進地裡的木頭似的,半晌才擠出幾句嗫嚅:“這是青松居、是三師姐的院子,又不是你們千尋雲嶺,橫什麼啊!”
那仆從聽了登時倒豎起兩根眉毛,就要上手再推小弟子,然而一眨眼間,一道銀光貼着他的頭皮飛過,直接将他拽着頭發淩空飛起。
伴随着仆從啊啊的驚恐大叫,在衆人反應過來之前,那道銀箭穿過他的束發、已經将他釘在了松樹幹上,箭尾猶在震動,松枝抖落一團冰雪,掉進他脖頸衣裳裡,冰得他直哆嗦。
“我說烏大小姐,幾年不見怎麼還是這麼不會管束下人。”玄負雪打了個哈欠,笑眯眯的,“不過我不介意越俎代庖,替烏大小姐分憂。”
烏明珠氣得狠狠一跺腳:“玄負雪你欺人太甚!害我哥哥收了罰還不夠,現在又要欺辱到我頭上來了麼!”
玄負雪好整以暇地托着腮,不緊不慢道:“烏行止挨罰是晚燭姨的決定,關我什麼事?何況當初冬獵時溜出去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他挨了打我也被關了足足兩個月禁閉,還指不定誰比誰倒黴呢,哪裡談得上我害他?”
烏明珠狠狠一抿唇:“枉費表哥整天負雪長負雪短把你挂在嘴邊上,結果現下出了事你就這麼急着把他撇幹淨!玄負雪你當真蛇蠍心腸!”
玄負雪又笑:“我怎麼聽着烏大小姐你今天是來替你哥哥抱不平?”
又奇道:“分明你平日裡不是最讨厭我同烏行止厮混在一處麼,我現在同他撇清關系不該是正合你的意?怎麼反倒又惹烏大小姐你不高興啦?”
再搖頭晃腦長籲短歎:“唉,都說人心海底針,我真是不知道怎樣才能讓烏大小姐消消氣。”
烏明珠眼珠子瞪得活像烏骨雞,被她這一連串話噎得說不上話來,好半天才又是重重一跺腳,結巴着厲聲道:“你倒是會伶牙俐齒!信不信我告訴晚燭姨,連你一塊罰了!”
玄負雪依舊笑嘻嘻:“怎麼是告訴晚燭姨?不如直接告訴我師父、你爹爹罷,他總念叨着好久沒見你了呢!”
這話就像是拿軟刀子戳烏明珠的心了,她一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黑。
玄負雪心情頗好地觀賞了一番她這走馬燈似的臉色變幻,不妨對面惱羞成怒,直接沖她甩出了一鞭子!
世人皆知千尋雲嶺有雙姝,大姐名為烏晚燭,年輕時向各仙門廣發邀貼比武招親,最終同一名甘願為贅婿的散修喜結良緣,生下一子即烏行止。
同其他仙門一般,千尋雲嶺也是以家族血脈傳承,長女烏晚燭執掌宗門。
而次女烏晚秋遵循父命,嫁給了青梅竹馬、自幼締結婚約的未婚夫蒼以朗。
論起性情樣貌,一個溫婉大家閨秀,一個風度翩翩斯文君子,任誰見了都得誇贊一句金童玉女。
然而大抵彩雲易散琉璃碎,世間好物不堅牢,成親三年後烏晚秋生下了一女,可不知為何便同蒼以朗起了龃龉,尚在坐月期間便毅然決然地抱着獨女回了千尋雲嶺。
此後蒼以朗幾番親自上門求見緩和,烏晚秋皆是閉門不見,隻讓人送來一紙和離書,最後竟是連獨女的姓名也改姓了烏。
因着這番關系,烏明珠并不像她表哥那般常與見孤峰走動,玄負雪偶有幾次見她,大多是在春讀時同窗。
但雖然見面次數不多,但她同這位烏大小姐實在是驢蹄不對馬眼——天生一對的冤家。
原因無他,蓋因烏明珠看不慣烏行止整日繞着玄負雪的那副狗腿做派。
其實烏行止待自家表妹也很不錯,或者說他待哪個姑娘都不錯,要錢給錢要權給權,烏明珠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能二話不說就去找來梯子爬上去摘下來。
可這幅做派在千尋雲嶺還能行得,到了見孤峰,烏明珠一見自己的好表哥整日圍着玄負雪獻殷勤,她便很是看不過眼。
照她的話說:烏行止身為千尋雲嶺的首席大弟子,卻這樣對其他宗派一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又非親非故的病秧子獻殷勤,丢的是他們整個千尋雲嶺的面子!
紫鞭如流電,“嗖地”劃過空氣,玄負雪閃身一避,鞭子“噼啪”就打碎了床邊呈裝兩枝嫣紅臘梅的白瓷瓶。
玄負雪也不惱,一邊飛快掐訣調動輪椅閃避那靈活如蛇的鞭子,一邊道:“哦,我知道了。晚燭姨讓你來是為了看着烏行止,免得他再陽奉陰違惹出禍端。可你心有芥蒂,雖然人來了,卻不敢知會我師父一聲是不是?”
烏明珠手下的鞭子越發淩厲了:“你不許說!”
烏明珠手裡拿着的是自己的貼身法器,名喚離火,鞭身輕盈,通體由千尋雲嶺特有的赤火礦石制成,在她手下揮舞起來宛如飛光流火,怒意靈動。
玄負雪壓根沒空欣賞烏大小姐這一手出神入化的使鞭子功夫。
她尋了個破綻,故意讓離火一鞭子甩在了青松居門前禁制上。
“啧啧,也虧烏大小姐厚愛在下,回了親爹門派,第一個去見的不是我師父、也不是自家表哥,居然是先到我這青松居來了。”
就這麼愛同她找茬嗎!
兩人一個嘴裡不停,一個手上不休,庭院内鬧得人仰馬翻沸沸揚揚。跟着烏明珠的小厮仆從們有個别的想上前給自家小姐長威助陣,可烏明珠手下的鞭子壓根不認人,但凡靠近她一米遠都得不分青紅皂白地挨上一鞭子,一時間慘叫聲求饒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