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旖旎的夢境尚揮之不去。
凜遲掐着她腳腕的力道不自覺就緊了幾分。
可現下,被他壓在身下的少女如同一株野蠻生長的野草,生命力和反抗力都旺盛蓬勃得可怕,一頭青絲都在掙紮中被弄亂了,糊在巴掌大的小臉上,卻依舊不肯認輸,仍然在咬牙切齒地罵罵咧咧。
她在使勁蹬腿,榻上的案幾早就被一腳踹翻,書卷散落一地,裝訂不牢靠的紙張如天女散花一般飛出去,偶爾有幾張落在了她的膝蓋下,被來回摩擦弄得生皺,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早已不能看,漆黑油墨印上了雪白肌膚,一片觸目驚心的狼藉。
“凜遲你個天殺的混蛋!放開——”
更難聽的話還沒罵出來,原本死死摁着她的青年仿佛觸碰了燙手山芋一般,驟然從她身側彈開,緊接着一言不發,竟是直接轉身走了,大步流星,邁開步履匆匆,背影甚至有幾分倉惶,活像背後有鬼在追。
玄負雪的刺人惡言卡在了喉嚨裡,一口惡氣上不來出不去,哽了好半晌,才重重地哼了一聲。
她前腳剛回百花殿,青兒後腳就喜氣沖天地來了。
“夫人,尊上真是記挂着您呢!方才還吩咐了禦膳房,讓炖了靈雞和千年白參,給您補身體。”
玄負雪還在氣頭上,看也不看青兒手裡正端着的熱氣騰騰湯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才把她惹毛了,轉眼就來送吃食賣乖讨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她腳腕上被攥得還疼呢!八成是淤青了。
可惡!這大字不識一個,隻知道用蠻力的狗崽子!
青兒卻依舊興高采烈地,捧着湯碗亦步亦趨跟在自家夫人身後,小聲道:“夫人可是在禦書房遇見尊上了?”
不提倒好,一提玄負雪就郁悶得不得了:“你不是說你們尊上不愛念書麼,怎麼偏偏我一去就撞見了他?”難不成這就是俗話說的冤家路窄?
青兒眉飛色舞,神秘兮兮地小聲道:“興許是夫人與尊上緣分深厚,民間不是常說有情人相隔千萬裡也能相見?您們二位心有靈犀,自然何時何地都能巧遇。”
玄負雪一言難盡地瞥了她一眼,不想搭茬,隻好接過湯碗,将那碗滋補身體的羹湯一飲而盡。
魔族習性粗糙,做的料理比不上修士精緻,但吃慣了見孤峰上單一低調的素食,偶爾嘗鮮感受一回魔族食修大刀闊斧的菜肴風格,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别的不說,就說這雞湯裡放得料量,真是實打實地可靠,玄負雪一口一塊靈雞腿肉,雞腿肉炖得軟糯多汁,入口一抿就化,配上千年白參淡淡的清苦味中和了葷腥的油氣,出乎意料的好吃。
喝完了湯,接過青兒遞來的帕子淨手,玄負雪盤腿坐好,閉目運轉調息。
千年白參的滋補效果立竿見影,小腹内隻覺得有一股暖流在緩緩盤旋,熨燙着靈府,沿着四肢百駭經脈流轉,滌蕩雜氣,清明神智。
......
最後一道運轉功法結束,玄負雪松了一口氣,慢慢睜開眼,便對上了身旁青兒豔羨的目光。
她微微一愣。
青兒連忙垂下眸,解釋:“夫人莫怪,奴婢從小在農家長大,資質愚鈍,沒有緣分跟着仙人修行。剛剛看見夫人施展靈術,一時間看得入迷了,這才......”
玄負雪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魔王宮住了三日三夜,居然一直沒有問清身邊這個第一眼就見到的貼身婢女的來曆。
從青兒磕磕巴巴的叙述中,玄負雪大緻聽明白了,青兒出身于酆都附近的一戶凡人村落,家中世代務農,隻是因為地段不好近了魔都,周圍瘴氣濃厚,地裡莊稼收成年年不好,青兒爹娘打算搬離,可一窮二白又拖家帶口,談何容易。
青兒長到及笄,就被爹娘以父母之言拍闆嫁給臨近鎮上的富戶當賤妾。娘親握着她的手,眼中濁淚滾滾,隻說鎮上離酆都更遠,農作受魔氣影響更淺,富戶家裡也不愁吃穿,是個好去處。
可青兒自己心裡明白,那富戶已經年過半百,又長得肥頭大耳鼓起來的肚子裡能乘船,她若是嫁過去,就隻能成為府裡的第七個妾,何談衣食不愁?
青兒實在不願,隻好收拾了包袱細軟跑路,結果半道上撞見了散兵魔将,她吓得跌坐在地,絕望得兩眼發黑,本以為會被這些魔吃幹淨骨頭,卻沒想到對方打量了她一番,隻問:“人族?”
“會照顧人不?”
然後就将人帶進了魔王宮,丢進了百花殿,讓她負責照料彼時還在昏迷中的玄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