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傾原本已經睡熟了,突然被這少年晃醒,還沒清醒,擡手就是一巴掌拍了過去。
那少年卻好像早料到她這個動作,半道截住她的手,蓋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不滿地嗚嗚地哼唧着,幾乎将自己的腦袋都拱到了池傾臂彎中。
池傾被他這樣一鬧,徹底睡不着,索性薅着少年的腦袋揉了兩把,将他一頭精神利落的短發盤成了鳥窩。
謝衡玉站在一旁看着跪在榻邊跟池傾撒嬌的少年——這兩人親密無間,并未給他留半點插話的空間。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默不作聲地準備退出暖閣。
誰知池傾這邊在和那少年調侃,那邊卻好似無時無刻不關注着謝衡玉,剛見他擡步,便斷然出聲道:“誰讓你走了?”
謝衡玉身形一頓,回身道:“聖主有事在身,屬下不便打擾。”
池傾一邊輕輕撓着少年的下巴,一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沒有不便,我倒希望你留下呢。”
謝衡玉臉上沒什麼表情,好看的唇線卻不自覺地抿成一條不帶笑意的直線,他感到自己的身上肌肉微微繃緊,内心……好似在提防池傾講出更令人難以接受的話出來。
果然,池傾在下一瞬翻坐起身,握住少年的手腕,将他順勢帶到自己榻上。
她一邊靠着少年,一邊卻望向謝衡玉低垂的臉,微揚起下巴,語氣略帶了些挑釁:“在花别塔,本主的仆侍,就是要時、時、刻、刻侍奉在側。深夜也不例外。”
謝衡玉沉默了許久,才勉強應道:“……是。”
池傾道:“你若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反悔?是指他答應留在她身邊之事,還是指他選做仆侍之事?
謝衡玉不說話了。雖說他内心早就想要遠離修仙界,可說到底,促成這件事的關鍵,還是因為他欠了池傾一份贈花的人情。
謝衡玉眼前又一次浮現出池傾舊傷交疊的手腕,甚至……還有那手腕緊緊貼在自己後頸時的觸感。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沒有。”
池傾挑起眉,繼續追問:“沒有什麼?”
謝衡玉道:“沒有後悔,屬下是心甘情願的。”
兩人有來有往的對話,給池傾身邊的少年帶來了幾分被忽視的感覺。
他下意識抱緊了池傾的腰,帶着十二分的敵視瞪着謝衡玉,幹巴巴地問道:“這人誰啊?”
池傾任少年抱着自己,戲谑地側頭看着他:“你沒聽到嗎?是我新收的侍從。”
“侍從?”少年不敢确定地重複了一遍,“那男寵又是……”
池傾道:“沒有男寵,哪裡有男寵?”
少年氣鼓鼓的:“您騙人!昨天夜裡您分明又臨幸了……您别想瞞着我,小煤球來找過我了!渾身都是您和那個人的味道!”
小煤球,是這少年給那隻小黑貓起的愛稱。
“……嗯。”池傾仿佛怔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态度敷衍地道,“他啊,我已經将他趕出花别塔了。”
少年一怔,卻依舊有些忿忿地小聲嘟囔道:“那您還不是已經和他……”
池傾眯起眼,眉宇間浮現出幾分不耐的神色。
少年見狀,立馬止住話頭,抱住池傾就往她懷裡湊,生生将她剛被謝衡玉梳順的長發都給拱亂了。
謝衡玉低着頭,表面平靜,心中卻微微生出些煩躁,竟覺自己在這裡連一刻都待不住。
可下一瞬,池傾卻好似被扯到頭發,有些變了臉色,按着少年的肩膀将他從榻上推了下去。
她垂着眼,取過一旁小案上的梳子,聲音有些淩厲:“變了人,當狗時立的規矩都忘了?毛毛躁躁地,需不需要給你重新立一遍?”
少年摔在榻下擡頭看着她,急得雙眼圓睜,可憐兮兮地嗚嗚出聲。
……像小狗崽一樣。
池傾冷着臉觑了他一會兒,見少年的犬耳朵和大尾巴都冒了出來,委屈巴巴地耷拉着,十分可憐的樣子,神情不由緩和了些。
她梳着長發,無奈地歎道:“着實太黏人了些……回去把從前學的規矩抄十遍,别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
小狗看上去精神了一點,老實地連連點頭,十分巴結地湊上去:“那……那朗山先送主人回寝宮啊。”
池傾掃了謝衡玉一眼,拒絕道:“不必,我今日宿在此處。”
“可您不是嫌棄這裡潮熱……”朗山随着池傾的視線,又朝一旁垂首的男人看了一眼,語氣不善,“主人,他是人族,詭計多端,我不放心您。”
池傾失笑,擡手戳了戳小狗的腦門:“不勞你費心了,剛化形的臭小孩。”
朗山這才勉為其難地妥協,再次小聲向她确認:“隻是侍從?”
謝衡玉微擡起眼,對上池傾含笑望來的視線,在那溫柔卻意味不明的目光裡,聽到她輕聲道:“對啊,隻是侍從。”
那天夜裡,犬妖離開之後,謝衡玉在池傾榻邊守了一整夜,即便池傾允他上榻,他也紋絲未動。
謝衡玉從未遇見過如池傾這樣的人,行事風格與他截然相反,難以揣測。
即便兩人相見尚未足一日,可他卻覺得在與池傾的次次對弈中,他早已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