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池傾醒得很早。
這一覺她睡得并不舒服——正如朗山所說,她不喜歡宿在暖閣,更不喜歡半夜被暖池潮熱的水汽熏擾,可她想謝衡玉留在暖閣,也想謝衡玉陪在她身邊。
自從回到妖域,池傾就沒有這樣委曲求全地過過夜。
因此她一醒轉,第一件事就是側頭看向自己枕側——不出所料,空無一人。
池傾眨了眨眼,翻身坐起,與不遠處角落中站着的謝衡玉四目相對。
此刻時辰尚早,尚未日出,閣内燭火又已燃盡大半,隻有謝衡玉身旁的一盞還顫顫巍巍地亮着。池傾眯起眼睛,借那點火光看清了男人的臉色。
畢竟是劍修出身,哪怕站了一夜,謝衡玉的身姿依舊非常挺拔,回望而來時神情平靜,臉上并沒有太多倦意,可眼下……終是透出些許淡淡的青色。
池傾翻身下榻,蹙眉走到謝衡玉身前,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他的臉,眸中不滿呼之欲出。
“謝衡玉。”她語氣涼涼地喊他。
謝衡玉垂首道:“聖主醒了?”
池傾冷笑着移開視線:“你好得很,老實得很,在此處呆立一夜倒也罷了,一屋子藥泉靈氣,你就這樣糟踐!”
她留謝衡玉在這裡過夜,本就是給他機會吸收閣後藥泉的靈力療傷,誰知這一晚上,他非但沒有睡覺,甚至傻站在角落,連一次調息都沒有做過。
虧她為了讓藥泉靈力毫無阻礙地進入閣中,生生敞了一晚上暖閣後門!
池傾氣得無語,謝衡玉望着她的目光卻微起波瀾。
池傾的心思,他怎樣也看不透。
因此即便已經猜到她留自己一晚,或許是抱了讓他療傷的想法,可如今聽她親口承認,他的内心還是不受控地亂了一下。
為什麼?
這三個字還沒問出口,池傾卻寒着臉從他身旁走開了。
離去時隻丢了一句話:“你好自為之吧,謝侍從。”
大門開合,暖閣重歸寂靜。
謝衡玉彎腰撿起被池傾丢在地上的外袍——微有些潮,已完全被她身上的花香浸透了。
他掌中不自覺地重了幾分力道,柔軟的布料,被握出幾道淺淺的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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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裡,池傾都沒有再搭理謝衡玉。
二月初,是戈壁州最冷清的時節,妖族順從動物的本性,大多不樂意出門,就連一日中陽光最好的時候,城中都冷冷清清的。
池傾雖身為妖族七聖主,但戈壁州一切繁瑣事物,都有妖王親選的臣子打理,隻她心血來潮的時候,才會偶爾宣召他們問詢。
這種偶爾,準确來講是“了了”。
池傾對于政務沒有任何興趣,卻很喜歡把自己僞裝成各種身份的人,跑到孤雲城中瞎晃悠,她覺得隻有市井的聲音,才能最直觀地反應民生疾苦。
但這個時候,妖族百姓全賴在家裡懶得動彈,池傾便也隻好跟着一起縮在花别塔,擺弄她的花草。
人一閑下來,就會多想,而池傾一走神,便又會想起藏瑾,想得心煩意亂,情緒低落。
以往這個時候,阮鸢、朗山,或是她的哪個情人一定會陪在她身邊。但如今阮鸢去了修仙界,朗山化形後變得更加黏人,多數時間都被她罰去抄書,至于情人……
她現在處于一段久違的空窗期。
池傾抱着貓躺在花房的貴妃榻上,在又一次拒絕了侍女提議的新遊戲後,還是沒忍住:“謝衡玉最近在做什麼?”
侍女聞言松了口氣,感慨聖主果然是賊心不死、色心不改,雖這次給謝公子換了個身份,但本質果然還是想睡人家。
她慶幸着池傾沒有真的轉性,聲音都愉悅了幾分,連忙回道:“謝公子最近經常跟醫士們聊天呢,平日見不着您,都無聊到翻起我族的醫典了。”
池傾纖眉微蹙:“拿了哪些書給他?”
侍女見她神色不對,連忙正色道:“您放心,醫士有分寸,給的都是些尋常醫典——修仙界原本也能尋來的,并不涉及妖族隐秘。”
池傾點了點頭:“那他的傷勢如何了?”
侍女又道:“恢複得比預計慢了些,但也在好轉呢。”
正說着話,花房外卻又有一位侍女急匆匆地小跑而來,見了池傾便道:“聖主聖主,朗山剛剛去了謝公子處,說是……要逼他吃妖丹!”
池傾臉色微變,立刻坐起身:“什麼妖丹?他哪兒弄來的?”
原先那侍女思索一瞬,回話道:“前天朗山去了趟亂石鎮,說不定是從那裡弄來的!”
亂石鎮是孤雲城西北不遠的城鎮,乃是戈壁州的黑市所在,若是吃了從那裡淘來的妖丹,出什麼問題都不奇怪!
池傾臉色不善,拂袖而起,直奔謝衡玉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