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哆哆嗦嗦地看向池傾,腦子還沒想清楚主人為何如此暴怒,膝蓋便瞬間軟了下來。
他委屈巴巴地上前抱住池傾的小腿,擡頭剛想蹭她,卻被池傾側身避開。
她徑直走向謝衡玉,攥着男人衣襟将他扯到身前,妖力毫不避諱地直直探入他的腹腔,一怔,随即眸中泛起深深的憤怒:“謝家長公子難道看不出這東西有問題?!來路不明的妖丹,你竟就這樣吃了?!”
謝衡玉皺着眉,沒想到樹妖内丹的影響那麼快就顯現了——他此刻被池傾周身的妖力壓得喘不過氣,臉色刹那就白了。
“聖主,聽我解釋……”他下意識叩住池傾的手腕,試圖讓她松開自己的脖子,誰知池傾卻不為所動,掌下力道反而更重了幾分。
“謝衡玉。”她冷冷喊他的名字,眼底滿是他看不明白的心痛和令人心驚的憤怒,“你現在是我的人,你的身體,隻有我才有資格碰。下次,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吃了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我一定剖開你的肚子,将它完完整整地掏出來。”
池傾松開手,頸上的窒息感刹那散去,謝衡玉撐着桌案緩過一息,啞聲解釋道:“這妖丹上……隐隐有屍傀之氣,魔族之物流入妖族黑市,聖主需得警惕才是。”
池傾心頭一跳,深吸了一口氣,強壓憤怒:“本主自然會派人查明源頭。”
謝衡玉搖了搖頭:“那屍傀之氣極其微弱,與妖氣混雜多年,若無人服下,恐怕很難調查。”
池傾輕笑了一聲,轉過臉來,雙目死死鎖着他:“所以,長公子便甘願以身犯險?如此說來,我是不是還要誇你一句大義凜然?”
謝衡玉靜靜看着她,語氣有些無奈:“聖主,屬下不明白。”
要追查屍傀之氣的源頭,勢必會有人吞下妖丹,這人是不是他,對池傾而言,又有何區别呢?
池傾别過臉,似不想再與他多言,她的視線落在身邊茫然失措的小狗臉上,許久才道:“朗山。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黑市上的人,心眼子比你狗毛還多,你怎麼就……不長記性?”
朗山呆呆看着池傾,又看了看謝衡玉,漂亮的臉上滿是做了錯事的不安:“屍傀之氣……是魔氣嗎?我不知道……我真的沒有察覺到……我不是故意……”
謝衡玉溫聲道:“無事。你還記得賣家的樣貌嗎?”
池傾瞟了他一眼,在聽到“無事”這兩個字的時候,臉色便又不太好。
朗山搖了搖頭:“他全身都遮得嚴嚴實實的,背了個很大的背簍……甚至還用了很濃的香水遮掩氣息。”
池傾氣笑了:“都這樣了,你還敢買他的東西?”
朗山委屈極了,仿佛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在那時忘記主人的叮咛,那麼放心地買下那枚妖丹。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人的聲音很好聽,說話也真誠,我和他聊了幾句,也想不起主人叮囑的那許多,就覺得……應該把它買下來。”
池傾聞言臉色一變,與謝衡玉對視一眼,低聲道:“可能……是賣貨郎,賣貨郎或許出現在戈壁州了。”
朗山大驚:“主人?!”
雖說賣貨郎已有數百年未曾現世,可不論是妖族還是修仙界的小孩,打小都是聽着“他”的傳說長大的。
傳說中,這位賣貨郎與世間所有賣貨郎一般,風塵仆仆,背着背簍,無甚特色,大隐隐于市,甚至連修為也非常低微。
唯一的不同是,這位賣貨郎有着一張能颠倒是非、蠱惑人心的巧嘴。但凡是這位賣貨郎想要賣出去的東西,不論它價值千金還是分文不值,經他一勸,保管能成交。
若隻是如此,倒也罷了。
可邪就邪在,這賣貨郎出售的貨品,卻無一不是能夠引起腥風血雨的物什——但凡流通于市,必有禍亂發生。
賣貨郎上一次出現是在五百多年前,彼時正逢人妖開戰的亂世前夕。
他賣出了一匹布,後來那匹布被裁為妖族大軍的戰旗,遍插人族修士頭顱堆就的屍山;他賣出了一塊鐵,後來那塊鐵被鍛為修仙界尊首的佩劍,飽飲萬千妖獸的鮮血。
此刻池傾聽朗山的描述,隻覺得那賣妖丹的賣貨郎,确實與傳聞中的這個極其相似。雖說不能确定,可這揣測畢竟非同小可,不好聽之任之。
池傾立刻道:“即刻宣三師,封鎖亂石鎮。”
謝衡玉卻道:“聖主,若真是賣貨郎,恐怕鎖不住他,反倒打草驚蛇。”
池傾沉默望向謝衡玉,思緒一轉,聲音中卻越發染上了幾分隐憂:“若那真是賣貨郎,你服下了他的妖丹……不知會有何事。”
謝衡玉聞言稍滞,搖頭笑道:“時也命也,聖主不必為我擔憂。”
池傾聽着他寬慰的語氣,眉間的沉郁卻并未消散。
她低着頭,似在思考些什麼,片刻後,方慎重地重新下令:“花别塔失竊至寶,即日起加強戈壁城防檢查,隻許進,不許出。”
“我要親自去一趟黑市。”
謝衡玉擡眸,瞬間明白了池傾的意思。
——傳聞中,賣貨郎有集物癖,格外偏愛收集他人珍愛之物,又何況是花别塔的至寶?池傾此令一出,恐怕賣貨郎便不會輕易離開戈壁州。
池傾是想趁此機會渾水摸魚。
謝衡玉想了想,道:“我與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