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莺兒與白薇的關系相對親近,但是有關拂綠欄老|鸨與叛黨暗中勾結的種種,這女孩顯然也知之甚少。
在向池傾講完了所知的一切後,莺兒臉上顯出了精力不濟的疲态。
此刻窗外天色微明,正是日出之時。
池傾一夜未眠,聽完白薇的遭遇之後,心頭更如有大石壓着,神情也不太好看。
于是,在陣師和醫士領命到來後,池傾便将莺兒交給了屬下安頓,自己則與謝衡玉及朗山共同返回了花别塔。
許是因為池傾的情緒太過低落,這一回,就連朗山都不再任意鬧騰。
謝衡玉靜靜望着池傾瓷白如玉般的臉,她低垂着眼,長而濃密的睫毛如小扇般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整個人被朝陽的輝光照耀着,卻好似下一刻就要随光散去一樣。
走出陣門,花别塔終年不散的花香與暖意撲面,當即有等待多時的侍女迎上來替池傾褪下鬥篷。
她站在她們中央,什麼話都沒有說,眉宇間流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疲憊。
其中一侍女看了,有些心疼地小聲道:“聖主辛苦了,先歇息一會兒吧。”
池傾這才如夢初醒,側頭望向另一位品階更高的侍女,問道:“隐雁那邊如何了?”
那侍女上聞言立刻上前,朝謝衡玉的方向看了一眼,見池傾沒有命他回避的意思,才垂首道:“聖主放心,隐雁已安全出城,将七傷花送往聖都了。”
池傾自嘲般歎道:“那可總算有件順利的事了。”
衆人小心打量她的神色,并不敢多言。
沉默了片刻,池傾道:“都散了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衆人依言散去,謝衡玉離殿門較遠,因此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池傾這次并沒有留他,但出人意料的是,待他剛走出聖殿不遠,卻聽身後傳來了一個略帶不滿的聲音。
“喂,你這就走了?!”
謝衡玉駐足回首,卻見少年朗山抱臂倚着宮殿外的廊柱,擰着眉頭,神情不悅地盯着他:“你去哪兒?幹什麼?”
謝衡玉簡明扼要地回答:“回住處,看醫典。”
朗山眉頭皺得更緊,跨過欄台一躍而下,氣鼓鼓地沖到謝衡玉面前:“你難道沒看出來,主人現在很低落嗎?”
謝衡玉道:“正因如此,推廣機甲術之事才更該早日實施。”
朗山之前并未聽過這回事,也懶得動腦子去細想,隻覺得謝衡玉情商太低,實在對不起池傾的心意。
他憤怒地瞪着謝衡玉,十分火大:“醫典醫典……難道花别塔沒有别的醫士可以看醫典?怎麼非要你看?主人……你難道沒發現主人很希望你留下來嗎?你怎麼那麼笨啊?!”
謝衡玉微怔,看着眼前抓耳撓腮的少年,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種微妙而奇異的感覺:“她希望我留下?”
少年理所當然道:“當然!你沒有發現主人待你一直很不一樣嗎?她對你那樣上心,你怎麼半點感覺都沒有!”
謝衡玉默了一霎才道:“可是……為什麼?”
朗山不耐煩地搡他,聲音卻有些委屈:“我、我怎麼知道!我要是知道,還輪得到你陪着主人?但……主人她就是對你不一樣啊,我可從來沒見過她把其他情人當侍從留在身邊的!你是第一個。”
“這樣啊,”謝衡玉輕笑道,“可我确實并非她的情人。”
朗山跺了跺腳,無助地揪緊自己的短發,完全不明白這世上怎麼還有如謝衡玉這般遲鈍的人:“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主人她喜歡你啊!主人她看上的人,哪個不是求着她收作男寵!她什麼時候有過求而不得的人?隻有你,說要長命花,她就給你長命花;說要做侍從,她就讓你做侍從。主人……她甚至還為了你對我生氣!!主人這樣好,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啊?!”
謝衡玉被朗山颠三倒四的話念得有些混亂,直覺他這邏輯似乎哪裡不對,可來不及細想,便都被那滿腦子的“她喜歡你”給撞碎了。
她喜歡你、她對你不一樣。
這兩句話像是兩個旋轉的陀螺,在謝衡玉的腦子裡橫沖直撞。以至于他甚至沒來得及确定它們的真實性,心髒便已經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充滿了。
脹鼓鼓的,酸澀而窒息,仿佛一個快要爆炸的氣球。
“為什麼?”他有些怔忪,好像在面對一道無解的難題。
曾經多麼高深佶屈的術法古籍擺在面前都不曾退縮的人,卻因這一句簡單明了的“喜歡”而不知所措起來。
着實……有些丢人了。
這廂朗山看着謝衡玉的反應,簡直快要氣炸了,小狗憤怒地原地轉了兩圈,吼道:“拜托!喜歡要什麼理由!”
謝衡玉眸中的困惑越發明顯——這世上,真的有沒有理由的喜歡嗎?
喜歡,是這樣簡單易得的東西嗎?
朗山望着謝衡玉俊美的臉,強忍着一爪子呼過去的沖動,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這究竟是個什麼品種的驚天大笨蛋?他剛剛真是鬼迷心竅了!
從前池傾身邊的男寵,朗山沒一個看得順眼。這次或許是因為謝衡玉替他吞了那顆有問題的妖丹,他竟對他生出一絲好感……
可如今看來,這好感不要也罷!
朗山後悔萬分,可盯着謝衡玉的臉看久了,又覺得哪裡不對:“你不是在裝傻吧?你都一把年紀了,還長成這個樣子,修仙界難道就沒有人向你示好過?”
話不中聽,但無奈謝衡玉脾氣好,稍怔片刻,真的仔細回想了一下——撇去那些道旁見他一面就開始擲花丢果的,不算那些沒見過面便派人說親的,再除去那幾個宴會上與他對視一眼就送詩告白的……
倒還真是:“沒有。”
小狗愕然,由上至下地打量他,又沉思了不算短的時間,漸漸地,望着謝衡玉的狗狗眼忽然沾上了些許同情。
謝衡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