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架勢,馬上就要變天了。依我看,妹夫你應當先将家裡的大大小小安置妥帖,再論朝堂上的事情。”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唯民面露難色,“若真是到了京城陷落的地步,這普天之下又哪裡還有避禍的淨土?”
“诶,此言差矣。”孟伯遷看着跪在堂前的姐弟二人,小聲說,“邊疆戰火一旦又起,燒過來無非眨眼的功夫。隽舟守在邊疆,能自保就不錯了。玉兒如今已仙去了,你與我妹妹隻剩下素素一個女兒,何況小濟尚不足以獨當一面。現在不做打算,到時候可就來不及了!”
“聽舅兄的意思,想必已經有了打算?”沈唯民問。
“那是自然。”國舅爺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嫣兒喪事之後,就叫我這兩個外甥外甥女住到孟家去。江南自古就是富庶之地,我早已打點妥當了。隻待時機一到,素素和小濟随着孟家南遷便是了。”
“那唯民在此,先謝過舅兄美意。”沈唯民行了一個官禮。
“一家人何出此言!”孟伯遷連忙扶起自己的妹夫,卻不想這番話全叫跪着的姐弟倆聽去了。
夜色漸濃,沈青素和沈濟送完一堂客人之後,輕輕敲響了沈唯民的書房門。
“不在你娘那裡守靈,怎麼跑這兒來了?”沈唯民正仔細看着一張牛皮地圖,聽到兩雙腳步聲在面前停下,這才擡起頭。
“孩兒有事想同爹爹商量。”沈青素站得更近,也最先開口。
“你們倆,是為同一件事而來?”
“是。”
“那便說吧。”
“母親落葬之後,孩兒和弟弟不去舅舅家。”
沈唯民正打算把地圖卷起來,聽到這句話,一個沒留神将地圖蹭到了地上,“你們都聽到了?”
“聽到了。”沈濟答,“我們不去江南,我們就在這兒守着娘,哪都不去。”
“既是聽到了,那理應知道你舅舅說得是對的。一旦京城陷落,我們這些人都未必有好下場。”沈唯民語重心長地勸說一雙兒女,“你們的娘素日裡最挂念你們這幾個小的,真要是到了戰亂之秋,随着舅父舅母去江南,你娘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那爹為何不去?”沈青素第一次這樣反問父親。
“為父乃一朝臣子,斷不可在危急存亡之際逃之夭夭。可你們與為父不同,你們尚且年輕,南遷也是為日後再回來做準備嘛。”
“難道爹自己有骨氣,卻不相信我們也有骨氣?”沈濟直言,“爹要做一個盡忠之臣,卻要自己的兒女當逃兵?”
“并非逃兵。”沈唯民的語氣變得慈愛起來,“南遷并非逃兵,隻是為了多留些再生之力。若真到了那一天,你們去了南邊,積蓄個幾年,一樣可以還我朝一個盛世光景。”
“那弟弟走,我留下。”沈青素不再和父親争辯,立刻便做好了決定。
“我留下!姐姐走!”
眼看着兩人就要吵起來,沈唯民拍闆了,“都走,一個都不許留!帶着我沈氏滿門和你娘的牌位,都給我滾到你們舅父那裡去!”
沈濟不服,梗着脖子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父親一個眼刀瞪了回來,也就隻好偃旗息鼓了。
山雨欲來,不僅沈、孟兩家憂心忡忡,整個京城的百姓亦是人心惶惶。當然,被畫吸進來的穿越者們也不能例外。
“我這幾天越來越覺得這地兒真要打仗了。”曾宇被外面的氣氛所感染,也開始憂愁起來,“金钗啊金钗,你到底在哪兒啊!”
“沒有金钗,這塊香就是其他人以後能見我們的工具了。這也挺好的,還能體驗一波吓人的感覺。”焦慮過了就是淡定,衛斯誠現在已經淡定得過了頭。
“希望他們會給央拉找個能好好照顧她的人。”沈徑霜雙手托着臉,鼓起腮幫子,語氣說不上豁達,“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麼說沒幾個人能從畫裡出去了。要找的東西找不到,再碰上戰亂,那就隻能困死在這兒了。”
“好啦别灰心。”姜泠破天荒安慰人,“好事多磨,說不定金钗就在關鍵時刻出現呢?越到這個時候我們越不能自暴自棄,别說喪氣話啦。”
“我同意!俗話說得好,‘不經曆風雨,怎麼見彩虹’~”一直不發表意見的淩岓突然唱出一句歌詞,把其他幾人成功逗笑了,頹喪的陰霾便也跟着一掃而光。
轉眼到了歲末,狄國的動作遠比京中衆人預想得要快——從十二月初開始,邊疆就戰事不斷。連着好幾場敗仗下來,朝堂上的氣氛已是壓抑到了頂點。
戰争必然以大量補給開銷為代價,這讓本就空虛的國庫更是雪上加霜,增了幾次稅後,百姓民不聊生,京城周圍的幾個縣開始湧入難民——民間也早已怨聲載道。
“眼下邊疆戰事吃緊,狄國的軍隊勢如破竹,僅僅一個月,竟連取我十二座城池!”
最新的一封塘報遞來,高坐龍椅上的君主終于按耐不住要禦駕親征了。年輕的君王欽點韓老将軍率麾下騎兵同往,消息傳到戰場,又勉強鼓舞了些士氣。
然而,沒有天賦、上位不久又經驗不足這些詞語疊加在一起,對于一個君王而言并不算什麼好事。禦駕親征的君主剛剛抵達邊境不過十日,便傳來了失蹤的消息。登時,朝野内外大亂,各個地方的勢力疊起——還不等狄國逼近,京中已經不攻自破。
元旦前後,先是太子抱恙,閉門不出;又是禦史夏平在下朝回府的途中遇襲身亡;接着,自诩正統的容親王強行代理國事,大批言官被他下了大獄,就連孟家國舅爺孟伯遷也未能幸免。一時間,朝中衆人皆自顧不暇,生怕哪天這場禍事就會牽連到自己。
就在孟伯遷下獄當日,孟家計劃南遷時,沈隽舟戰死的消息和一道“代為傳達”的旨意一同傳來,孟家因此未能順利遷行,連帶着沈家也一同遭了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