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地平線下冒出了頭,霞光萬頃,給山林披上一道胭脂色的羽衣。
“你們兩個人中,隻能有一個跟我進去接受考驗。這一個如果失敗了,那二位就請回吧。”古樹樹幹上出現了一道門,白袍老人就站在門前。
“我去。”
“我跟他進去!我和我姐從小一起長大,這種大事怎麼能沒有我!”衛斯誠把同伴往後扯了兩步,“如果我要是失敗了,你可一定幫我照顧好我姐姐。就算她要走到生命盡頭了,你也不能敷衍了事啊…”
“你老老實實呆着。就像你說的,你和姜泠一起長大,如果真的沒通過考驗,你自己照顧她也肯定比托付于人要放心得多。”淩岓勸阻道。
“這有什麼好争的。”老銀杏搖搖頭,把兩人拉開,“如果考驗失敗了,那老梅頭肯定會把你們放出來。又不是失敗了就會被他吃掉,别搞得和上刑場一樣行嗎?”
“您和梅老前輩熟識,您知道他會出什麼考驗嗎?”隻是因為這是一棵梅樹,淩岓才會稱之為“梅老前輩”。
“看吧,你們這些人隻想着走捷徑。”大約是聽到了淩岓的問題,老梅樹一臉意料之中的得意。
“這老頭脾氣古怪,我也說不上他又會變出什麼東西來考驗你們。”不空朝老梅樹牽強一笑,小聲對兩人說,“不過依據我的經驗,還是你去勝算大一點。要通過這老家夥的考驗,心态首先要穩住。所以我看你倆也别争了,就你去最合适。”
不空說的“你”,指的正是淩岓,後者點點頭,把這番話記在了心裡。
等到被考驗的人走近,老梅樹一揮手,就帶着淩岓消失在樹幹中,原先有的那扇門也不見了。
樹洞之内并不是被考驗者想象中那種黑漆漆的一團,反而是一個熱鬧的街市。
淩岓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穿上了一身極正式的黑色工作服,胸前的口袋上還别着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名牌。
口袋裡震動的手機吓人一跳,淩岓猶豫了片刻接起來,先被裡面的人吼了一頓。
“幾點了!這都幾點了你人在哪兒呢?馬上要開庭了,當事人都到齊了你人呢!”
“開庭?”淩岓莫名其妙。
“你别告訴我你忘了。”對方回。
“哦哦,我記得我記得。今天在哪開庭來着?”淩岓裝作記得此事。
“大哥,您這個時候玩兒什麼失憶啊!禾城中院你忘了?你工作了十幾年的地方你忘了?”
“禾城中院?”淩岓環顧四周,果然覺得熟悉,“我馬上就到。”
“你最好是真的馬上就到。”電話那頭的人咬牙切齒道,“還有半個小時開庭,你速速給我趕過來!”
憑着在禾城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經驗,淩岓沒費什麼功夫就繞到了目的地門口。他大約弄明白了,胸牌上的名字是一位法官,但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他會成為這個法官來到這裡。
“不會又是穿越吧。”在回撥過去之前,淩岓自言自語猜測着。
“我到了,在幾樓開庭來着?”
“你今天早上洗頭了還是怎麼着?腦子裡的水沒控幹嗎?”電話對面的這位似乎是個暴脾氣,一言不合就怼人。
“到底幾樓?”
“三樓三樓!快着點兒!”
電梯門口立着一塊“正在維修中”的黃色警示牌,淩岓想也不想就往安全通道裡的樓梯上沖,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奔上三樓,一個穿着同樣制服的人塞給他一件黑袍子,“趕緊換了去,遲到是要扣績效的!”
淩岓沒來得及細究,披上袍子就跟着這人進到了庭審現場。旁聽席上坐滿了人,最前排的那對夫婦看着眼熟;後面的人裡有拿着筆準備記錄的,也有扛着攝像機蓄勢待發的。
看到原告席上的人,淩岓的腦子“嗡”一聲炸開了——那張面孔他曾見過,不過當時他見到的沒有現在這麼生動,他見到的,隻是葬禮上的黑白遺照——而現在位列原告席的,則是一個活生生的成俐。
案卷筆錄擺在面前,雙方當事人和彼此的辯護律師開始進行唇槍舌劍的辯論,不過核心内容不變,大緻案情也和當時裴心說的差不太多。
“請法官作出決斷。”
質證和辯論結束後,不知從哪裡傳來了這麼一句話,庭上衆人的目光立即便齊刷刷聚焦到了淩岓身上。
被聚焦的人心下一驚,暗道,“怎麼會有程序這麼簡單的庭審?這案子一看就引發了公衆關注,總不能是簡易程序吧…”
“你猶豫什麼?這個人的生殺大權現在掌握在你手裡,無論你怎麼判,都不會被追責。”
另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這次淩岓聽出來了,這是那棵老梅樹的聲音。
“隻要你敲一敲手底下的錘子,這個罪人立馬就能按照你的判決執行。”老梅樹繼續說,“我看過了你的記憶,難道你不認為這個人可恨?因為他的一句謠言,那個姑娘就落得一個自盡的下場,難道對這種逼死同類的人,你不生氣?”
老梅樹的聲音有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再加上淩岓本人也對成俐的事情頗為憤怒,現下,他越看被告席上的男人越覺得這人面目可憎。
“快判吧。隻要這個錘子一敲,這種敗類就不會再禍害同類了。”
所謂的生殺大權就是沒有任何監禁刑作為過渡的選擇題,淩岓隻有“殺”和“不殺”兩個選項。
他看向台下的旁聽者,發現這些人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古有驚堂木,今有法槌。小小的一個錘子拿起來費不了很多力氣,可在淩岓看來卻有千斤重。
“一命還一命,這是你們人類最早就有的規則。”老梅樹的聲音如下咒一般在淩岓腦海中揮之不去,“難道這個小姑娘還不夠可憐?難道你會同情一個間接殺人的罪犯?”
掌權者不敢和原告席上的女孩對視,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裡含着無數委屈,人隻要看上一眼,法槌就會不受控制地敲向代表死亡的選項。
淩岓握着法槌的手有點抖,他輕輕把手中的錘子挪向右邊——那是代表“死立執”的方向。
“我已經道歉了。”被告突然帶着哭腔出聲,“我知錯了,我已經道歉了。我在網上寫了道歉信,現在挨的罵不比她少,我也給她家裡人打了賠償金,我真的知道錯了!”
男人起初的嗚咽變成了嚎啕,聽得淩岓手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