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很快就到底了,最不濟也會有新出路的。”最底下的淩岓貼着牆回答,“有風吹上來,說明底下應該是有出口的。”
洪鐘顫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果然感受到了吹拂掌心的氣流。這下他可算有了動力,又繼續往下爬,邊爬邊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2]!既然勝利就在眼前,那咱們必須加把勁兒!努把力!往前沖!”
淩岓所料不錯,他們休息的地方已經離到底沒剩多遠了。又拽着懸梯爬了十幾分鐘,一行人總算得以“平穩落地”。
懸梯盡頭似乎是一個空蕩蕩的大洞,滴滴答答的水聲從不遠處傳來,還帶着些細微的回音。淩岓取下手電,一臉警惕地走在最前面。
往前走,一行人先經過一個狹長的窄道,然後才是一片開闊腹地。
“我怎麼覺得這兒這麼眼熟呢…”越往前走,衛斯誠越覺得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我們是不是來過這個地方?怎麼總感覺似曾相識呢…”
最前面打頭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手電筒光四下照了一圈後,他說,“雪崩的那天晚上,地底下的溶洞、人像石柱和這裡的一模一樣。”
“……”一股寒意輕輕爬上衛斯誠的皮膚,他隻覺得毛骨悚然,“這是哪兒?溶洞分洞?還是我們根本就還在夢裡沒出去,現在這裡還是去芝則的路上?”
“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十有八九是溶洞分洞。”淩岓咽了咽口水,壯着膽子繼續前行。
洪鐘走在隊伍中間,也不插話,悄悄記下了方才遇到的人像青石柱。
穿過溶洞,得見天光。雪崩那晚遇到的大湖沒有在這裡被複制,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城市。
昔日高大堅固的城牆已經被磨蝕成了矮矮的一堵,隻剩牆上的垛口還能看出往日的形狀。厚厚的城門早已經不是一整扇了,七零八落的木闆躺在沙土地上,木闆縫隙裡生長出了幾根細細的野草。
以城門和城牆為标記繼續向前走,能看到一座古代城池曾經的繁華。
這座城市的主幹道直通城門口,路兩旁沒有一個完整的建築物,但從殘存的痕迹來看,這裡以前應該也是牆。
牆四周散落着各種各樣的物品。有半人高的車輪,也有紮糖葫蘆的草木棒子;有盛着變質胭脂的瓷盒,也有婦女用來挽頭發的簪子。
再往前行,能看到一排排不算高的平房。房子周圍有許多看不出顔色和材質的衣褲鞋襪,還有一些勉強能夠辨認出來的食物。
衆人随便進到一棟房子中,裡面鍋碗瓢盆、桌椅闆凳一應俱全。竈台上雖然落了厚厚的土,卻并不影響這些日常用品依舊整齊地擺放在上面。人手隻要輕輕一碰,這些東西就會化作齑粉隐散風中。
“你們有沒有覺得奇怪?”洪鐘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自己的聲音會讓這些古老的物品再次受到傷害,“我們看到了衣服和鞋,還有這些生活用品,但為什麼沒有人呢?”
“是哦。”——經他這麼一提醒,另外幾人也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就算是天災導緻整個城市都在頃刻之間覆滅,那也不應該一具遺體都沒有啊。”衛斯誠從其他幾個房間轉了一圈出來,更奇怪了,“裡面的被子枕頭也疊得很整齊,不太像是天災啊。”
“從外面看,更像是大規模逃難。能讓古人背井離鄉的無非是天災和戰争兩件事,如果排除了天災,那就隻剩下戰争了。”淩岓順着思路分析。
“你把古代的戰争想得太文明了。”洪鐘輕笑一聲,“一旦打起仗來,這些民居住處一定會被搜刮得幹幹淨淨,怎麼可能還給你保留的這麼完整?”
幾人正讨論着,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鈴铛聲。走出門一看,是一匹挂着金鈴的馬。這馬骨骼勻稱,通體雪白,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
“又有人找到這兒了?”衛斯誠問。
回答他的并非想象中的第三人,而是遠處一陣密集雜亂的馬蹄聲。四人出于直覺往屋裡躲,不久就見到一個馬隊從門口經過,把路上的土濺的到處都是。
馬隊上的人打扮得很奇怪——他們各個都戴着黑纓鐵盔,身披銀青甲胄,腳踩一雙銅泡釘皮靴。這些騎兵模樣的人如同複制粘貼一般繃直了身子坐在馬背上,随馬背一同起伏,不見半點搖晃。
待馬隊走遠後,白馬也不見了,留下一個鬥大的金鈴铛,在空曠無人的古街道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鈴聲。
“骨鈴?”那鈴铛無需人搖,它會自己發出響聲。聽到聲音的姜泠起初遲疑了一下,繼而便循着聲音将鈴铛拾了起來。
“這個骨鈴,和咱家裡的不一樣啊。”衛斯誠湊過來仔細端詳着金鈴铛,“一位骨醫一個骨鈴,難道說這兒還有其他的骨醫?”
“你倆等會兒,能不能先解釋解釋這鈴铛是幹嘛使的?”洪鐘摸不着頭腦。
“骨鈴,尋骨用的。”衛斯誠回答他,“它就像一個探測器一樣,能發現死人堆積的地方,譬如骨洞;也能感應到活人的下落,像尋找失蹤人口之類的,用它準沒錯。按照骨醫代志裡的說法,每個骨醫都會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骨鈴,具體制作方法不方便透露,但反正這個鈴铛隻聽它主人的話,旁人拿到它,就等同于拿到幾毛錢一個的批發貨。”
“照你這麼說,這個鈴铛的主人也在這兒?那就是說,還有一個骨醫進到了陰幛裡?”
“我也隻是猜測。畢竟骨鈴不會離它的主人太遠。”
這句話剛落地,姜泠手中的金鈴便又開始發出頗有節奏的聲音。隻是和剛才聲調均勻的響聲不同,這次的鈴聲時高時低,似乎是在傳遞某種信息。
“前面有骸骨,我們順着剛剛那列馬隊的方向過去,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隊伍中的“權威人士”提着鈴铛說道。
這座城市的地面上覆蓋着一層不薄不厚的土,以至于方才經過的馬蹄印清晰地留了下來,剛好為衆人指路。
循着馬蹄印一路向前,不久就看到了幾幢保存完好的茶肆酒樓。酒樓的牌匾上積了一層土,但依稀可見“望月樓”三個大字。
沿着望月樓再往前,有兩條交錯的縱橫大路,路中間堆積着層層疊疊的白骨,森然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