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在宮門石階前與盔甲守衛鏖戰,這一頭,她那三位同伴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兒去。
民居外,寒風起。門被吹得“咣咣”響,連帶着抵門的兩口大水缸也微微晃動。
被人扼住喉嚨的窒息感越來越強,手臂上的傷口發燙,灼得人知覺全無。洪鐘和衛斯誠輪流說話逗笑,還是隻能眼睜睜看着面前的傷員慢慢失去意識。
在淩岓閉眼以前,他聽見屋頂瓦片碎裂的聲音。緊接着,梁上出現一個大洞,他隻當是幻覺,來不及細想便沉沉睡去。
無數隻青綠色的螳螂順着洞口爬下來,乍一看像是樹葉滑落。民居的牆面曆經多年,早已經脆弱不堪,螳螂們大刀形狀的前肢砍在上面,竟能鑿下成片成片的牆皮。
這些螳螂的眼睛如同紅豆,長在三角形的綠腦袋上,叫人一身雞皮疙瘩直往下掉。
“螳螂應該還算好打,比那些什麼蜂要好對付吧。”衛斯誠咽了咽口水,自我安慰道。
“但願如此。”洪鐘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嗫嚅着說了句,“誰家好螳螂的眼珠子是紅色的!”
一語成谶,這些螳螂揮舞着前肢襲來,翅膀上兩個深綠色圓斑還能噴出綠色的液體。液體落到木頭上,木頭便迅速朽爛;沾在牆上,牆面就會出現一個個孔洞——這些綠液具有強腐蝕性,凡其所到之處,就不可能存在完好無損的概率。
“我靠!”見狀,衛斯誠也不敢下死手,生怕把這些紅眼螳螂拍爆漿了以後,那些腐蝕性汁液會濺到人身上。
“老洪,你帶着淩哥先從後窗走!反正是一樓,跳出去也沒事兒!”唯一的頂梁柱用屋中的小物件砸向螳螂,邊砸邊往後退。
“行,你等我把他安頓好就回來救你!”洪鐘已經在背着傷員往屋子後頭的窗邊跑了。
“你可别回來給我添亂了…”衛斯誠苦着一張臉,手底下的動作迅速起來。
說也奇怪,這些螳螂長着翅膀,飛起來卻不快,翅膀上噴出來的綠液也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像是毒蛇的毒液一樣——是限量的。
衛斯誠眼尖,後退時看見一把放在炭爐下面的火鉗。他眼疾手快把那鉗子抽出來,對準大個頭螳螂狠狠一鉗,那蟲子立馬一分兩半,直直掉在地上動也不動。
後窗旁挂着一披蓑衣。也顧不上它還能不能用,後退者一把抓過來,用打火機把它點燃,朝準房子裡那些揮舞着“大刀”的綠蟲子扔過去,這才有機會從窗邊鑽出去,得以脫身。
民居外面安安靜靜,隻剩一條堆滿羽箭的空曠街道。洪鐘把淩岓安頓在望月樓裡,匆匆忙忙折回去找剩下的人,剛出門就和對方撞了個滿懷。
“嗨喲你總算逃出來了!我還說你别光顧着掩護我們,把自己也折在裡面了!”借着微弱的燭光,洪鐘才發現同伴臉上挂了彩,“你這臉怎麼地了?要不要緊呐?”
“沒事,被螳螂的腿子蹭了一下,沒那麼嬌氣。”經人提醒,衛斯誠才隐約覺得顴骨處有些痛感,不過他也不在意,大剌剌地往凳子上一坐,又問,“淩岓呢?他沒事兒吧?”
“倒是沒被這些蟲子傷着…”提起傷員,洪鐘自責不已,“小姜臨走時候給他包紮的紗布可能要換了——我看他胳膊上的箭傷越來越嚴重了,隔着紗布都能看見往外滲黑血呢!”
“我來看看。”衛斯誠剛起身,望月樓突然變得明亮起來,在暗環境中呆久了的人猝不及防,隻好先緊閉雙眼。
半晌,感覺被白光刺痛的眼球慢慢适應後,洪、衛兩人才敢睜眼。望月樓最上面高高吊着一頂白玉新月燈,燈上四十九支蠟燭被悉數點燃,照亮了整座樓。
“我從沒見過這麼亮的蠟燭。”洪鐘看着那盞新月燈感歎,又借着燈光把望月樓探了個清清楚楚。
這是一個空間很大的酒樓。一樓有一個四四方方的戲台,戲台前放着紅木圓桌和杉木長條桌各十八張。圓桌放在最兩邊,長條桌放在中間,以便平日裡常來的散客在吃飯之餘看戲聽曲。
兩邊的圓桌又各由一個雕花樓梯分開,樓梯往上,是放着絲緞軟墊楠木太師椅的雙人雅間。雅間再向上一層,就是挂着彩綢和各色冰花燈的貴客包廂了。每個包廂門口都有一個翠玉名牌,上面寫着包廂名和專用貴客的姓名。
四樓是最頂層,也是配置最豪華的一層。這層樓上一共有四間屋子,從房門到屋内擺設全是由黃花梨木制成的。門簾和床帳則用了最上等的蠶絲,盡管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顔色了,但仍能從手感上窺見到它們的名貴。
不僅如此,四樓中的每間房裡都另有更細分的房間。一進房門左手邊是餐廳,桌子上放着一整套蟹爪紋青瓷碗碟和兩壇陳年老酒;房門右手邊則是一個小廚房,專為房中貴客提供普通客人見都見不到的吃食。
客廳正中有一個小戲台,規模自然比不上一樓的,但容納十幾個人在台上耍刀弄槍也不是難事。穿過客廳是兩間卧室,其中一間中配備有專供女人化妝的銅鏡脂粉,另一間中則自帶洗浴的地方。豪華之至,堪比現代五星級酒店中的總統套房。
“我滴個乖乖!”洪鐘認真端詳着那套餐具,眼睛都直了,“什麼叫瑕不掩瑜,這就叫瑕不掩瑜!你看看這質地,這成色……這要是帶回去交給博物館或者研究所,那将是多麼大的貢獻呐!”
“過來搭把手,看那東西幹嘛!”衛斯誠先扶着淩岓靠在桌子上,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平鋪于床面,這才和洪鐘兩人擡着傷員平躺下來。
“你就不怕這個地方也有危險?看那頂上的燈,自個兒就亮了,看着也不安全。”洪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心下不安。
“見招拆招吧。”自打進了陰幛起,幾個人連口水都沒喝過。這陣又是爬梯子又是打蟲子的,衛斯誠隻想安安穩穩休息片刻。
見此,洪鐘沒再多話,也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兩人快要迷迷瞪瞪睡着的時候,屋中的蠟燭突然全滅了。衛斯誠猛地睜開眼,繃緊神經想聽到黑暗中的異常響動。
門外傳來“咯噔咯噔”的腳步聲,沒過多久,裡面的人就看到了門上的人影。門外這人并不着急推門而入,他喘着粗氣,“咯咯咯”地發出幾聲辨不出男女的尖笑,又轉身走到對面房間去了。
“不會是鬼吧?”洪鐘小聲對身旁人說。
“聽聲音,像。”衛斯誠手心裡全是汗,連帶着緊握的匕首也開始在手中打滑。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對面的房門響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再一次來到了淩岓等人待着的房門口。
“小朋友,踢皮球,一腳兩腳踢斷頭。”門外的聲音又尖又細,一會兒像孩童,一會兒像捏着嗓子的成年人,再配上這句詭異的話語,把屋裡的人聽得汗毛直立。
“小朋友不要躲貓貓哦,我已經看到你們啦~”門外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在撓門,把木門生生撓出刺耳的拉鋸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