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門上挂着一塊雲紋鎏金邊框錾藍底的牌匾,上面用九疊篆[1]刻着“哭木宮”三個大字。屋頂上高高翹着雙檐四角攢尖,價值不菲的琉璃金瓦覆滿了整個屋面。
宮門厚重,卻無需來客自己推開——少女将抱在懷裡的扇子輕輕搖了兩下,兩扇朱門就自動向裡打開了。
這是一座巨大的宮殿,一眼望去,甚至連最裡面的陳設都看不清。殿内以波紋檀木作梁,左側立着五棵間隔相等的翡翠桂樹,右邊對立着五棵白玉雕成的白玉蘭。
人走在殿中,腳下踩的是蜀錦織金的地毯;牆上挂的是梅子青釉瓷燒成的琵琶笙箫等各類樂器。頭頂上還吊着四盞水晶燈,燈的形狀分别對應着傳說中守護東西南北的四大神獸——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
宮殿最裡面的三層玉階上放着一把高置其上的寶座。寶座通身都是金漆雕龍的,隻有兩邊的扶手是銀漆畫鳳的樣子。軟墊是貢緞制成的、座前遮擋的簾子是一顆顆圓潤又飽具光澤的南海珍珠串起來的,就連用來搭腳的矮凳都是漢白玉的材質。
洪鐘在四處遊曆積累素材時看過許多地方的古建築,也參觀過許多古代皇室貴胄的宮殿行居,可沒有哪一座的規模和奢華程度能比得上眼前這座哭木宮。如果非要找出一個可與之類比的,那也隻有書裡描寫的阿房宮了。
“好家夥,不會一會兒從裡面走出來哪朝哪代的皇帝吧。”洪鐘小聲說。
“能活到現在的那還叫皇帝嗎?”衛斯誠回應他,“那叫千年老妖精,指不定長得跟一老樹皮似的。”
從進入殿内開始,那個領路的搖扇少女就不見了。直到現在,她才又重新出現,她身後有兩個帶面具的人搬來一扇用金銀絲線繡着哭木宮全貌的珊瑚屏風。
“我家主人吩咐過了,請各位不必客氣,随便坐。”
“你家主人什麼時候露面?”姜泠現在沒什麼耐心。
“請稍等,我家主人臨時有些事情。”等屏風放好以後,少女微微欠了欠身,又走了。
“她怎麼跟個人工智能一樣……”衛斯誠也不客氣,當即便坐在了鑲着璧色玉面的黃楊木凳上。
“這人到底是誰啊?”洪鐘一時間也摸不着頭腦,“為嘛把我師叔帶到這兒來…你們瞧,這屏風能動!”
衛斯誠看過去,隻見屏風上繡着的圖案正在發生變化。先是哭木宮正殿的門慢慢打開了,裡面呆着三個有些狼狽的人。仔細一看,正是到此尋人找藥的三個人。
緊接着,旁邊的偏殿門也打開了。裡面繡着十幾個各自忙活的人——有端着碟子正走路的,有捧着碗跪在一張紗幔遮擋起來的床邊的,還有一個正在用刀割自己小臂的…
偏殿後面是廚房。有人在切菜、有人在殺雞、還有人正拿着大勺揭開鍋蓋品嘗其中湯水的味道。
“實時監控啊。”衛斯誠把屏風上出現的畫面給姜泠一五一十地轉述了一遍,還不忘點評一句,“不過是國風版的。”
說書人坐在旁邊看着這些畫面樂呵呵地笑,隻當自己是借此參觀的遊客了。從廚房出來以後,屏風上的畫面又依次流轉到了花園、書房、醫院和幾個供古人歇息的寝殿。最後經曆了幾秒“黑屏”,視角停留在一個光線不強的房子裡。
畫面雖暗,但還是能辨别出其中情景的。湊上前去仔細一看,洪鐘徹底笑不出來了——“師叔?!”
隻見這暗房裡有幾個人,他們的腦袋各自低垂在不同方向,兩隻手被繩子高高吊在房頂的鐵架子上,生死未蔔。這些人中,有一個身穿白色汗衫迷彩褲,腳蹬一雙黑布鞋,左臉顴骨處還長了一個痦子的人——這正是衆人此行來要救的目标,洪鐘的師叔。
“我沒看錯吧。”衛斯誠也趴在屏風上仔細端詳,看了半天,他一臉不可置信地對姜泠說,“姐,我好像看到沈醫生了。”
“你說誰?”聞言,姜泠的神情立時變得無比嚴肅。
“沈醫生。就是我們去芝則的時候那個救過我的沈徑霜。”
“她怎麼會在這兒?”
“不是等會兒,嘛意思?”洪鐘突然明白過來了,“這意思是咱們認識的人都在裡邊是嗎?”
“老鄭他們不在。”衛斯誠又仔仔細細把屏風裡的人辨認了一遍,“淩岓也不在啊。難道說和尚猜錯了?”
“你們還記得這裡的位置嗎?”姜泠沉思了半天,對同伴說,“如果記得怎麼走的話,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
屏風上的畫面閃的并不快,哪一間屋子在什麼方位、怎麼走,看過的人都還記憶猶新。鑒于上面吊着的都是熟人,洪、衛二人一緻表示贊同。
宮門緊閉,任裡面的人再怎麼使勁往外推也紋絲不動,一扇門似有千斤重。
宮中光線漸暗,屏風上吊在洪鐘師叔旁邊的人突然睜開眼。他仰頭看了看自己被綁縛的雙手,既不驚慌,也不呼救,竟然面無表情地又把頭低下去了。
屏風這頭的三個人屏息凝神注視着畫面裡的一切,就怕突然生出什麼意料之外的變故。好在除了這個不認識的男人睜眼以外,再沒有别的動靜發生。
“這什麼破門,打也打不開!”黑金匕首順着門沿劃下去,可還是不見效果。兩扇朱紅色的宮門就像要把人困在其中一樣,連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畫面那一頭,剛剛睜開眼的人又動起來,他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姿勢扭動身體,像一條被困在蜘蛛網中的毛毛蟲。
眼前的門打不開,那邊的人又幫不上。洪鐘把手撐在下巴上來回踱步,好半天也想不出個辦法。
“有了!”姜泠突然想到了什麼,“包裡不是還有繩子嘛,我們用繩子裝一個簡易滑輪。然後把那個座椅吊起來,再往門上撞着試試,說不定能把門撞開。”
“有道理。”衛斯誠剛打算取繩子,一擡眼卻被屏風裡的人吓了一跳——
隻見那人擡着頭,直勾勾盯向前方,就好像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正被這邊的人盡收眼底一樣。他不說話,露出一個極為吊詭的笑容,看得人渾身汗毛直立。
“幾位遠道而來,在下非但有失遠迎,還讓諸位在此等了這麼長時間,實在是失禮了。”
一道富有磁性的男聲從門外傳來,朱門打開,哭木宮的主人終于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