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就是要吃,要多吃!”郭衛國折返回來,打斷了彭越繼續往下說的念頭,“那個時候打仗,又苦又累,啥好的都吃不上。現在日子好了,要是連吃口吃的都不行,那不是越活越倒退了嘛!再說,女娃娃多吃一點才有勁,有勁了才能保護自己嘛!”
“對頭!”夏正德跟在一旁湊熱鬧,“想吃就吃!錢不夠,爺爺請你吃!”
有人撐腰,阚銘自然高興極了。她揮一揮手裡的點心袋子,問剛剛被打斷話頭的人,“聽見了嗎?爺爺們都說了,想吃就吃。”
“唉,别的姑娘都上趕着減肥,你瞅瞅你這…”
一句話沒說完,彭越已經遭受了姜泠的一個白眼和夏正德的一番批評——
“你們這些年輕娃娃,一天天飯不好好吃,就知道減肥減肥,減啥子肥?像我孫女那種自己要減肥的,我也不好說。我一個當爺爺的都不說,你還管人家女娃兒胖不胖?你又不是她爹!”
彭越是個好脾氣,被這麼一說非但不生氣,反倒真的反思起來。他快步跟上阚銘,“想吃什麼吃什麼,不夠我買單!”
阚銘把甜筒的最後一點咽下去,笑眯眯地回答他,“不用,我有錢。”
一條商業氣息十足的街巷還不足以讓人為之停留太久,但它周邊的胡同卻值得。走過茅盾故居、可園和榮祿府西洋樓,又在僧王府和文煜宅逛了一圈,遠來的遊人這才有種被人文氣息和曆史底蘊填滿的充實感。
賣糖葫蘆的老大爺把糖葫蘆綁在後座上,自己則推着自行車走街串巷。到這時候,郭衛國才買下今天的第一樣東西——兩串糖葫蘆。
“這糖葫蘆好,山楂又大又紅,糖衣也裹得厚,一看就好吃。”淩岓跟着買了兩串遞給姜泠,“嘗嘗吧,肯定不虧。”
“我說老同志,您這牙能咬動嘛?”彭越總愛抓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問,“再說了,糖葫蘆現吃最好,拿個塑料袋裝起來算怎麼回事兒?”
“我這不是買給我自己吃。”郭衛國把裝糖葫蘆的袋子小心翼翼紮緊,一臉神秘地告訴彭越,“我們連以前有個十四歲的兵,個頭才到我的胸口這兒。他以前老跟我們念叨北平的糖葫蘆,好不容易來一趟,說什麼也得給他帶兩串回去。”
“……”彭越有點覺得自己嘴欠了,他叫住賣糖葫蘆的大爺,學着本地人的強調說,“叔,再給我來十串兒,兩串兒不夠。”
大爺狐疑地看了一眼年輕人,一邊給他取糖葫蘆,一邊嘟囔,“胃口不小啊…”
也不管郭衛國願不願意,彭越一股腦把十串糖葫蘆塞進他手裡,然後就大步流星地走到最前面去了。
老戰士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扯住戰友老夏的袖子小聲嘀咕,“娃是個好娃,心也是個好心,就是有點浪費糧食。”
吃完涮羊肉回到酒店,彭越還在回味今晚的糖蒜和麻醬。
“要不然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呢!以前我一說我吃火鍋放麻醬,我那些川渝朋友們都讓我自己單開一桌。你看看,首都人民不就很愛吃麻醬?當然,他們的麻醬的确是很香…”
“诶,這些手鍊顔色怎麼變了?”阚銘沒空搭理老闆對美食的點評,她在進門前把手鍊從腕上摘下來,卻着實被上面串珠的顔色驚了一下——
來之前,玻璃串珠裡的粉末雖說顔色深淺不一,但總體都是灰褐色的。現下回來,這些灰褐色的粉末顔色卻變成了有些發亮的淺金色,一眼看上去,和玉玦在山崗上發出的光一樣。
“這…骨灰應該,不至于變色吧。”彭越看了一眼他的手鍊,也一樣變成了這種淺金色。
“這不是變色,這是願望實現了一部分之後的必然表現。”姜泠對此見怪不怪,“你把這個當成老前輩們對我們今天的好評就是了。”
“原來如此…”古董店的老闆和修複師不約而同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各自捧着手鍊回房去了。
在燈火通明的城市裡一般很少能看到星星,首都也不例外。高樓大廈和霓虹燈藏起了星星的光,卻沒擋住月亮的顔色。玉玦仍在散發着柔和的金光,金光上面,浮現出一群剪影一樣的人像。
“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去看升旗。本來打算十一當天去的,可是大家都說那一天人會特别多,擠都擠不進去,所以擇日不如撞日,幹脆明天去。”姜泠對玉玦上的“人”說,“最主要的是,五天時間很快就到了,等到十一,恐怕就…”
“莫事,莫事。”其中一個人像憨憨一笑,“能讓俺們回來看一眼就已經夠高興的了,知足常樂嘛!”
“就是就是!”另一個人像點頭附和,“現在的日子真好啊。我小時候根本沒有錢買糖,吃肉都是隻有過年才能吃上的!”
“現在的衣服也漂亮,有那麼多顔色和圖案!”
“可不是!額家以前三個人穿一條褲子,誰要出門、誰有急事,褲子就給誰穿!”
“還有那些大樓,以前隻聽洋人說過…”
玉玦上的人們叽叽喳喳讨論起今天看到的一切。盡管這隻是幅員遼闊的大地上一座城市的樣子,卻也足夠讓他們興奮了。
“你們的家書都在路上了,明天升旗回來,我再去問問進度。”姜泠聽他們熱火朝天地讨論,心裡既高興又低落。她斟酌着打破這片熱烈的氣氛,猶豫着問道,“過了明天,就徹底要走了。你們怕不怕?”
氣氛短暫地靜默了兩秒,随後又熱鬧起來。
“怕啥!本就是死了的人,難道還怕這?”
“就是!老子炸藥包都敢扛,哪個會怕這種事情?”
……
他們說得輕輕松松,姜泠也在這樣的“輕松”中有所釋然。她看着窗外一輪明月,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