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聽小衛那麼一說,我就猜你們是遇到兩足蛇了。”洪鐘眯眼望着門外被風卷起的沙土,若有所思,“但那個砌了骨醫金身像的石室究竟是什麼我也不大清楚,聽你這麼一說,倒像是你們這一行的宗祠。你們師父的人像被塑了一半,那麼另一半?”
“所以我得趕緊找到他。”心中的疑團層層疊疊擠在一道,姜泠恨不能現在找到殷漠問個清楚,“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有線索了。”
洪鐘啞然,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那封信,你怎麼處理的?”
話鋒一轉,骨醫一雙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向說書人,問題問完,她長長舒了口氣,氣息在寒冷的夜裡打了個圈,慢慢消散。
“燒了。”洪鐘老老實實回答,“你師父也是個奇人,他好像早就知道有人會看到這些信,信最後寫着‘閱後即焚,災不遷子弟,禍不及他人’。”
夜風打開的窗戶中襲來,說書人最後那句話被風吞沒了大半。說是幾個人相處久了有默契也好,是洪鐘腦子轉得快也罷,總之他躊躇了半天,見對面的姑娘始終沒接話,便直截了當問道,“你…我…我能幫你做什麼?”
“我想請你幫我演一出戲。”
洪鐘俯耳過去,時不時點點頭。沒人注意到樓梯盡處落了一地的煙絲。
“啧!這種冒險的好事兒沒有我老之怎麼行!”——一進門,洪鐘就看見之胖拍着胸脯。
“老洪,上哪兒去了?小姜姑娘呢?”之胖的眼神逡巡了一圈,最後落在說書人手裡提着的壇子上,“這是什麼好東西?”
“燒刀子,小姜弄來的。”言多必失,提着酒的人回答完問題就緊緊閉住嘴,一句話都不說。
不多時,姜泠也攜着一身冷氣進來了,她提着兩大袋冒着熱氣的塑料盒,一間小小的大床房便被擠得滿滿當當。
“姐姐好厲害!這麼晚,在這種鬼地方還能弄到宵夜。”陳青雲聞見香味,湊上去提過其中一隻袋子,全然不顧一旁衛斯誠抽動的半邊臉。
青椒炒肉、西紅柿炒蛋、肉末茄子,炸花生米、涼拌皮蛋、拍黃瓜,三盒熱菜三盒涼菜都很常見,隻是在這樣的時間和地點顯得格外珍貴。
老鄭認真擦拭着椅子背上的灰塵,默不作聲;淩岓站在窗邊盯着外頭烏漆嘛黑的一片看,也不知在想什麼;衛斯誠心裡正為着陳青雲那句“姐姐”犯惡心;隻有之胖和陳青雲兩人對夜宵興趣十足。
“吃點東西吧,折騰了那麼半天,肚子裡的食兒都沒了。”洪鐘遞過去幾雙筷子,卻見淩岓還是站在窗邊巋然不動。
“這酒是我以前和師父來這裡的時候存的,放心喝,沒下毒。”姜泠難得成為氣氛組,也難得語氣軟一些,“主要是我,借着這個機會,謝謝大家自認識以來幫我這麼多忙。”
她向來不善言辭,逢年過節都是惜字如金的人現下說了這麼一句,繼而把小酒杯裡的燒刀子一飲而盡,足見誠意。
“這話說的,見外!太見外了!”之胖緊跟着喝光杯子裡的酒,不忘接上話,“要不是你,我老之這條命估計就送出去了。咱也算是同生共死過的,說這見外的話幹甚!”
有之胖,氣氛很快熱絡起來。老鄭不怎麼接話,卻也一杯接一杯;衛斯誠和陳青雲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拆台,讓這個寒夜變得熱乎乎的。
隻是一向話多的洪鐘早早就趴在桌子上眯着了;而淩岓自始至終都不吭聲,隻照舊一臉溫和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們。
次日,風雪交加。上了歲數的門窗被北風刮得吱呀作響,身邊幾個不省人事的年輕人還在和周公下棋,隻剩一個清醒的洪鐘握着玉玦左右歎氣——
姜泠先他們一步到這裡找回了玉玦,也先衆人一步知道了殷漠的下落。
洪鐘問她是如何找到玉玦的,她閉口不談;又問她去哪兒找殷漠,她依舊緘口不語。到最後,洪鐘隻知道兩個信息:
一是尋找殷漠十之八九是趟有去無回的行程,若非骨醫,去再多人也是白白搭上性命;二是姜泠打算讓同行的衆人好後“睡一覺”,玉玦則交給說書人保管,隻要有這塊玉在,其他人在三日内就走不出這家招待所。
燒刀子是早些年殷漠存下的不假,裡面加了使人昏昏欲睡的“佐料”也不假。洪鐘早早趴在小茶幾上假寐,為的就是等另外幾人沉沉睡去,他好恪守自己“看人”的職責。
順着這條路往前走,越靠近山脈,風雪就越大。姜泠坐在一輛破皮卡的副駕上,看着白茫茫的大雪發愣。
“這個季節的路不好走,今天雪下得大,恐怕進山是難了。”說話的人裹着軍大衣,正是昨晚的老鄉,“我們先回去等等吧,等到雪化一點再走。”
“還有别的路嗎?”
“有倒是有,隻是自從三年前雪崩以後,那條路就沒有人去過了。”
破皮卡後座還躺着一個人。這人裹着寬厚的軍大衣,裡面依稀可見豎條紋的病号服,他唇色慘白,額頭上全是汗珠,頭皮上挂着一道道血痂,看起來有些可怖。
“再這麼拖延下去,他就要沒命了。”姜泠頓了兩秒,轉而問,“如果走你說的這條路,多久能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