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妃自上次被敲打之後便安分了許多，沒有再繼續出去現眼。隻是她不出門，事卻是會自己尋上門的。

她倚在貴妃榻上望着李群玉，表情似是有些不解：“大人何苦來本宮這撒潑，又不是本宮帶走了你那心肝寶貝兒。”

李群玉自然也是知道這李思華不會在她的手上，不過是在這節骨眼上出了岔子，心煩罷了。他此番進宮是要讓陳雅芝在這幾日老實一點，看緊了自己的而已，别到處惹事罷了。

陳太妃一扇遮面，諷刺道：“叔叔擔心太多了，太子殿下自有陛下保護，本宮不過是個弱女子，能做些什麼呢？”

李群玉不接她的話，隻冷言：“那還請娘娘照顧好自己，免得老臣操心。”

他這話好生難聽，好像是陳太妃欠了他似得。

不過見他這般不爽，陳太妃反而好脾氣地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她心中有太多的話，竟是一時之間不知應該從何說起，是該先祝李大人心想事成？還是應該先笑話他貪心過度，自作自受？

啊，不要緊，不管說哪句，她這位叔叔也不會高興的。

“叔叔有功夫與我多言，不如先去找找思華弟弟？”她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扇子，“畢竟不是誰都像本宮這般命大，能在您的教導下，活下來。”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若非是殿内沒有别的雜音，李群玉還真不一定能聽清她這句話。

李群玉思索了半晌，問：“你在恨我？”

陳雅芝今日的榮華富貴不都是靠他當日将人送進了宮中才得來的麼，她怎好意思恨上自己？

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他覺得自己沒錯，陳雅芝着實是覺得有些乏了，懶得與他計較這麼多有的沒的。

她随意地點點頭：“是，是，本宮還需要感謝你當年看在太子年幼的份上，猶豫了沒立刻動手殺了我的恩情。叔叔還是去忙吧，宮中一片祥和，用不着您操心。”

李群玉沉默，不知道從何辯解。

他當時确實是有這個心，想要了陳雅芝的命。但最後也看在了太子年幼仍需要母親照料的份上，留住了她的這一條命讓她活到了現在。

果然是宮闱之中長大的女子，一點都不懂他的用心良苦。

他告别了陳太妃之後，便繼續派人暗中尋找李思華。他并非是沒有考慮過是楚微清動手的可能性，若是楚微清動的手，那情況便明朗了許多，那人需要以李思華的命做威脅，定不會傷了他的性命。

但倘若并不是他，那李群玉還真的想不通還有誰能有這個條件動手。

讓他想不通的仍在後頭，因為他那好兒子并未被押去别的地方秘密關押，隻是被拖到了宮中的地牢。他從陳太妃那裡出來，正好與地牢的位置擦肩而過，自是不可能找得到。

方君宜被人領着進了地牢之中，方才看見了傳言之中的李思華。

那人被暗衛困在了架子上，原本堪堪長好的皮膚又在他的掙紮之下，再度裂開。明明什麼刑罰都還未動過，卻顯得十分可憐。

“我認得你……你是……方正德的小兒子。”

李思華半眯着眼睛，似乎不太适應燭火的亮度，又好似在打量着方君宜的臉。他看着暗衛們忙上忙下的打掃桌椅，給方君宜清出一塊相對幹淨的地方給他下腳。

宮中這處地牢其實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不過是為了“招待”李思華，才重新開啟。

方君宜在椅子上落座，捧着丁南星遞過來的茶杯正要喝上一口，卻聽到了他這麼一句。他捧着茶杯的手頓住，問：“何以見得？”

何以見得？自然是見過畫像。

不過他雖然是隻見過畫像，卻是親眼見過方正德和方世琅。方君宜雖是更像母親，卻也能在五官之中看出一兩分父親的影子，李思華自認就算是方正德化成灰了都能認出來了，自然也能認出方君宜。

“我在海城見過你的父親，咳咳……”他的喉嚨幹得發癢，每說一句都忍不住咳嗽，“你和你的父親一點都不像，你與方世琅一樣，像娘……不，不對，你看起來比他們漂亮許多。”

方君宜也不惱，他放下茶杯，支着腦袋聽李思華說胡話。

過了半晌，發現是在是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才吩咐身旁的暗衛給他喂水。

李群玉那點心思已經不是新鮮事了，他想聽點有用的，比如海城鹽場，和他究竟在什麼時候見到了方世琅。

他等了一會，等李思華緩了過來之後，問：“你方才說在海城見過我父親，在哪裡？”

李思華被暗衛粗魯的動作嗆了一下，他明知方君宜想要問什麼，是沖着什麼來的，但他還是繞着圈子，想要逗方君宜玩，不願意和他說句真話。橫豎自己已經是這副德行，也不過是身上的傷多一些和少一些罷了。

“你和他們不像，方正德自诩清流正直，而你那哥哥更是性子軟和。哪像你，你簡直是方家的異類。”他不着邊際地胡說八道。

方君宜忽然笑了：“這不是挺了解方正德嗎，怎麼，他害你了？”

也确實是害了他，不然他又怎麼會落得這副模樣，隻能躲在家中，不敢踏出府門半步？

若非是方正德，他李思華今日已經成家立業，如何還需躲在父親的身後修養？

他恨得咬牙切齒，左右他也不可能出去，索性敞開了說：“是啊，我這一身的傷，不都是拜他所賜。若非是他燒了鹽場，我又怎麼會受着這苦楚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