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看着方君宜進來,便知這人不像旁人這麼好打發。
桌上的那點燭火落在方君宜漆黑的眸中,好似那索命冤魂化作的一點鬼火,讓他毛骨悚然。
他在這個鬼地方已經關了兩日,原還想着撐着一口氣,等父親找到自己。但不知怎麼的,在見到方君宜之後,他便忽然感覺到自己或許真的要交代這裡了。
隻是心下越是恐慌,他便越是硬撐着胡言亂語,不願讓方君宜也好過。
還未等方君宜再問些什麼,他便又道:“我知道你在查方正德的案子,甚至不惜和父親聯手。可惜啊,父親說你是安插在楚微清身邊最成功的棋子,不願讓我接近你。不然,說不定我還能先陛下一步,嘗嘗你到底是什麼味道的。”
他的語氣暧昧,目光也十分肆意地在方君宜的身上打量。
方君宜搖搖頭,接着他的話道:“是啊,好可惜,若非是他藏着你,我也不用費盡周折去找你了。”
李思華聞言瞳孔緊縮,忍不住别了臉。
忽地,他放聲大笑:“你果然是方家的異類,從第一眼看見你,我便知你定是睚眦必報。若是當時是你來海城,說不定就沒今日的事了。”
“願聞其詳。”方君宜半點沒有受到他的煽動,依舊十分平靜。
他那過于異常的平靜,引來了李思華的端詳和側目。
李思華默默在心中評估了一下他現在的情況,方君宜面對他這個仇人時的情緒太過于平靜,平靜得有些事不關己。要麼是方君宜現在還用得着他,要麼,就是他還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方君宜看着他眼珠子亂轉不知在想些什麼鬼主意,卻是明白的聽到了李思華自以為有用的心聲。
于是,他對着李思華說:“李公子還是配合一下的好,萬一李大人問我要人,我給不出怎麼辦?”
有了他這句話,李思華更加确信他不敢對自己下手,當即便有了底氣跟方君宜叫闆。他方君宜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楚微清身邊的一條狗,怎麼着也不可能越權将他處理了。
“好好,配合。”他點點頭,“需要我說些什麼?啊,不如跟嘉妃娘娘說說方正德的死狀……不對,你定是看過案卷的,不若跟你講講方正德是怎麼死的?”
他望着方君宜握緊的拳頭,心道終于扳回了一城,心中爽快了不少。
“我想想,啊,他縱火之後确實跑掉了。但他終歸隻有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的獵犬,于是便被我們抓了回來亂棍打死,我親眼看着他咽氣的。嘉妃娘娘應該也明白偷竊可不是什麼好行為吧,我這也隻是小施懲戒,沒想到他竟是熬不住,斷了氣。”
一旁的丁南星對于他這瘋瘋癫癫的回答十分不滿,這一看就是在刺激方君宜,想讓他跟着自己一起發瘋。
他剛上前一步,卻又被方君宜攔了下來,不讓他多事。
見方君宜的動作,李思華更興奮:“你知道嗎,你那哥哥曾去義莊,想要偷偷帶回父親的屍體安葬。不過他沒用,試了兩次都失敗了,若是咱們嘉妃娘娘出馬,說不定一次性就能解決問題了吧?”
隻聽方君宜問他:“還有嗎?”
聞言,本來越說越癫狂的李思華有些遲疑,不知道這人是要耍什麼把戲。
“沒有了是嗎?那我來問你,是誰對方正德下的手,是你嗎,李思華?”方君宜望着他似乎隻是要一個答案。
李思華遲疑一瞬,又想氣這人跟父親仍是同盟,定有所顧忌不敢下手。又大着膽子道:“是我,是我決定要将他亂棍打死,挂在鹽場門口,讓大家看看正直的下場會是如何。”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感覺自己輕松了很多。
或許他真的在家中困了許久,久到自己已經瘋了都不知道。若當年他沒有聽父親的話去看管鹽場,也不會傷成這樣,也不會斷了自己的仕途。
雖然李群玉總說人不能隻看這點蠅頭小利,但他的臉頰側也被燒過,就算李群玉來日真的能拿到這個位置,誰又能接受一個毀了容的儲君?以司天監那群人的嘴,難道就不會說他品德有缺,建議換别人?
方君宜聽着他的心聲,被氣笑了,這時候還想着皇位,不如想想怎麼有什麼遺言吧。
“你那些歪理,留着下地獄和閻王爺解釋吧。”方君宜起身,讓人往後挪了挪椅子重新坐下。
李思華覺出一絲不對:“你要做什麼,你别忘了你還要把我還給父親,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越俎代庖,陛下知道嗎?!”
方君宜冷笑:“沒跟你說過抓你是陛下的主意,從頭到尾,都是我一人。你可得記好了,回頭别人問你,怎麼死的,你說——”
“是讓方君宜叫人亂棍打死的,知道麼?”
他話音剛落,捆在架子上的李思華便瘋狂掙紮起來,嘴裡亂罵着,讓方君宜跟他一起下地獄去。
一旁的暗衛也嫌他話多,拿了方才擦桌子的破布堵住他的嘴,拎着從大理寺順來的殺威棒一陣亂打。來前方君宜便吩咐過,這人怎麼說的,就按什麼辦法料理他,所以這棍子隻落在了他那些被衣裳遮住的地方。
丁南星看了一會,總覺得髒了方君宜的眼,勸道:“公子,走嗎?”
方君宜搖頭:“不走,我送他一程,免得人家又覺得我的家教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