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幽影們根本不信,明着不敢說什麼,私下卻暗流湧動,極度不安。尤其是有一定地位和權力的小頭目。
進入往生域的凡人于幽影而言,就是供他們虐殺分享的血食。本就對兩個血食居然統治一鎮不是很服氣,此番更是直接斬斷了他們的利益,頭目們開始暗中密謀,準備尋機會将二人做了。
往生域中背地裡捅刀子使絆子的事絕不少,隻要能承受失敗的後果就行,公然反抗首領的事卻很稀有。
二人毫無所覺,依然忙着商量往後如何治理天璇鎮的事。
不久,下屬來報,天璇鎮邊緣的黑風谷中似有巨獸出沒。謝重珩點了十來個大小頭目及其下屬攏共數百人,親自帶隊,同他們前往圍獵。墨漆則留守鎮主府,按計劃準備查抄那些賭|場。
臨出發前,想起他的病,謝重珩低聲問他:“你的身體……”
墨漆沒說話,隻微微彎起唇角,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即使是正午,黑風谷中也比外面更陰森晦暗。陰風慘慘,兩旁陡坡的鐵灰色星鐵精石間露出叢叢稀疏的野草灌木。鬼氣怨念薄煙般在身邊流轉飄蕩,像是無數伺機飲血嚼肉的惡鬼。
謝重珩提着碎空刀走在最前方,身形筆挺,步伐穩健。高統革靴的硬底踏着崎岖山道上尖銳淩亂的石塊,摩擦出枯燥而沉悶的聲音。
十來個頭目随在他身後,眼見行至山谷深處,互相遞了個眼色,漸漸放慢了速度。原本走在後面的衆幽影則沉默地跟上去,形成了半包圍之勢。
頭目們心知肚明,論修為,整個天璇鎮沒有人是這個當衆斬殺了前鎮主的青年的對手。但蝼蟻多了也能拖死猛獸,他再厲害,也難以孤身對付這麼多人。
就在這時,青年突兀地做了個“停”的手勢,施施然轉身,刀鋒般的目光在衆頭目身上劃過一圈,忽然微笑道:“諸位,這是要準備動手了?”
有人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謝重珩有點無語。
這幫頭目到現在都沒發現,被選中随行的,全是密謀反對他最積極之人。既然用“巨獸”的借口将他诓進黑風谷,做戲卻沒做全套,一路行來,連隻超過成年男子體型的野獸蹤迹都沒有。真當他是傻子麼?
缺心眼到如此地步,是誰給他們的勇氣來暗算自己?死了也不能怨他。
不待頭目們反應過來,他身形驟起撲出,掌中刀光乍現,貫注了修為的鋒刃破開陰風鬼氣橫空而至。本就狹長的刀尖拖出一道流星般的殘影,光華耀目,一閃即逝。
離他最近的兩名頭目躲避不及,随着消失的刀光晃了晃。其餘頭目已經厲聲喝道:“一起上!”
數百幽影近乎本能地立時圍攻上去,謝重珩卻豹子般飛身躍上陡坡,掌中飛出一點什麼。
山谷中蓦地卷起一陣狂風。天地都似乎在震蕩的動靜中,随着一聲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的沉悶咆哮,一條青蟒虛影拔地而起,軀體在陡坡上盤成了一座小山包。
巨型蛇頭遮住了一方天幕,嘶嘶吐着猩紅信子,一雙虛幻的金色豎瞳在半空閃着森森冷光,漠然盯着這些不人不鬼的活物,卻并未進攻。
眉目俊朗的青年在巨蟒虛影下長身玉立,眼見衆幽影呆滞着驚懼不已,方才淡淡道:“我知你們并非真心服我,但今日我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
“此後願意聽我号令的,暫且留下。若仍不肯服的,我也不勉強,”掌中鋒刃一指剩餘的頭目們:“除了這幾個,就請即刻退出黑風谷,離開天璇鎮。”
那蛇頭從高達十餘丈的半空緩緩垂下來,仿佛天塌下一角似的。站在如此巨物面前,再高大的人也彷如蝼蟻。
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下,幾乎沒有誰敢試圖去挑戰哪怕一下,巨蟒虛影究竟能将他們如何。
幽影們又驚又畏,誰也不知道謝重珩一切盡在掌控的從容下,已經郁悶到心都抽了幾抽。
謝氏并不長于術法符咒。謝煜留在手環中的召喚符雖厲害,據說都是頂尖符咒師用真實存在的兇物煉制,将其魂魄困鎖在符咒中,因此極其稀有。
兼且這種東西都是通過秘密渠道所得。即使他伯父尊為六族之首的掌執,朝堂上僅次于帝王的重臣,堪稱有通天的手段,也沒給他弄到多少,用一個就少一個。
但那些幽影不服是真,卻也是整個天璇鎮中修為相對較高的部分主要戰鬥力,他也不能将所有人一殺了之。為了震懾諸人,他不得不動用了一個,肉疼得緊。
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麼需要考量的了。此人雖是他們一向視為弱小、食物的凡人,卻是衆目睽睽之下憑武力坐上的鎮主之位,又顯了這一手神通。數百幽影此時才心服口服,誠意下拜。
謝重珩領着人群兩手空空回到鎮中,墨漆卻收獲頗豐,抄出來不少玉錢物資。
他懶散地倚靠在書房中的軟榻上,狹長狐狸眼斜斜飛過一道勾勾纏纏的眼風,偏偏還要問一句:“你不是外出圍獵了嗎?‘巨獸’呢?”
謝重珩道:“明知故問。”
墨漆一笑,不逗他了:“那幾個頭目,你怎麼處理的?”
青年一邊拉開椅子,在書桌旁端肅落了座,一邊道:“當場斬了,另外指派了幾個幽影暫代。你若還能起床,就麻煩移駕過來,商量一下改制變革的細則和後續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