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至于愁眉苦臉或者面罩寒霜,但慣常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心緒,顯出點莫測的意味,平白糟|蹋了這麼英俊的容顔。
竟有幾分懷念他從前笑容溫潤明朗的模樣。
謝重珩聽得莫名其妙。但他已多年不再将心思放在旁的枝節問題上,也就不追問,隻是有些疑惑:“飛舟需要靈石為飛行法陣提供靈力才能驅動。”
“但靈石主産于東境,産量和流通量也都有限制,因此價格一直居高不下。這也是為什麼飛舟是往生域中峰主以上級别的專屬,本身也并不特别貴,但句祝二峰從前都不買它。因為實在養不起。”
“若是用于作戰,使用代價太大,且需要大量改動,很可能要改得面目全非。先生覺得以我們的狀況,應該下手嗎?”
墨漆卻不回答,隻懶散地一笑,沖他一伸手,将人拖起來就往外走。
他看着瘦削,常年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手勁卻實在不小。見他整得神秘兮兮的,謝重珩也不多問,任憑他拽着。
不知道為什麼,方才來的時候薄霧寒涼,倒還相對正常。不過半盞熱茶的工夫,外面已是霧氣濃郁如有實質,似乎充塞了整個天地,連永無休止的陰風都吹不散分毫。
往生域中除了中心的無盡山巅,極少有這樣濃的霧。這場景來得古怪,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從前他誤食銷魂果後的那個夢,和夢裡重傷了墨漆的妖物,他本能地化出陌刀,盡力感知着霧氣籠罩下有無異常。
身邊的人卻彷如不覺,仍是拽着他,一頭紮進了濃霧中。
耳畔立時響起呼嘯的風聲,連沉重的甲胄都似乎要被吹動般。滿目暗沉沉的灰白,像是裹在骨灰裡,整個人都仿佛全然融入了霧氣中。
一陣若有若無的眩暈傳來,明明自己感覺是在往前走,有那麼一會兒,謝重珩卻不确定他們是不是在天上飛。
他這麼想着,也就随口說了。
然而話剛出口,他又覺得後悔:自己年紀不小了,居然還像孩童般胡思亂想。這天真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治好?
以大昭王朝所在的龍淵時空而言,凡人縱然修為再如何精深,不借助器物之力,也做不到騰雲禦風。
墨漆半真半假地散漫回應道:“也許。反正我們都看不見,誰知道究竟是像傳說中的仙妖神魔般縮地成寸還是踏浪渡海,又或者,淩空飛過呢?”
謝重珩一哽,被他明顯一通揶揄,又懶得在這種無聊的話題上糾纏,隻得閉了嘴。
很難瞧見什麼的時候,思緒就容易不受控制地活躍。
男人緊緊握着他的手,連身形都湮沒在濃霧中,卻在偶爾回首望過來時,一雙與記憶中别無二緻的碧色狐狸眼明晰如雕刻。
他一時錯覺仿佛仍是千年後尚且活着的謝七,被鳳曦帶着乘雲而上,直到無盡山巅,一同俯瞰腳下的鬼域。
又或者,他其實一直陷在當初誤食銷魂果後那場全是濃霧的迷夢裡,根本不曾醒來。
亂念缭繞。不過片刻,待眼前重新恢複清明時,謝重珩發現墨漆居然已經帶着他,進入了直通祝融峰地底的那個山洞。
他收起刀,直覺似乎不太對勁。
山洞沒問題,但開陽鎮主府離這裡有很長的路程,他們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又轉念一想,許是神思恍惚間,容易讓人對時間的流逝失去正确的判斷,也就沒太過糾結于此。
行至後面,戰甲摩擦聲外,更能聽見通道裡回蕩着密集的叮當聲。他沉默地随着那人的腳步走到盡頭,擡眼一望,立時定住了。
仿造世間運行法則的虛幻法陣構建出的寬廣空間裡,通往各處的浮雲梯道之間,一艘破舊的雕花飛舟赫然擺在煉器爐旁。
果如墨漆所言,這艘飛舟确然已經“過時”了些。
原本的彩色油漆大多已脫落,觀其痕迹,顯然是長期廢棄才能形成,露出裡面黑沉沉的玄鐵本色,斑駁陸離。
既是峰主出行顯擺之用,抛開裝飾不談,舟體也做得花哨,通體鑄了花紋。形制倒很普通,兩頭飛翹,上三下二共五層艙室。
整體來看,與謝重珩需要的能上戰場的工具差了太多。
那些密集的叮當聲正是從甲闆上傳來的。為首一個長者模樣的幽影正在一邊敲打,一邊向身邊的幾名工匠講解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