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堪堪現身,那年長的幽影立時戰栗起來,就要伏地跪拜,卻被旁邊的工匠們嘻嘻哈哈地拽住,隻簡單朝兩人打了個招呼。
老幽影哪裡見過奴才如此對待首領的态度,連驚帶吓,若不是被人死死扶着,幾乎要癱在甲闆上。
其中一人壓着聲音笑道:“這裡不是你原來生活的地方,不用跪着過日子。”
“既然先生将你帶回來了,以後你也可以同我們一樣,堂堂正正站起來,活得像個人。走,我們繼續忙我們的。”
“這是……”須臾的呆滞後,謝重珩反應過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心心念念想要組建空戰部|隊,卻苦于驅動飛舟的靈石幾乎被東境壟斷,使用代價實在太大,隻能放棄,轉而考慮飛蝠飛蜥之類的活物。
然而上次天樞鎮慘敗,讓他從奢比屍劫掠部分飛蜥的想法一時難以實現,不得不按捺下來,繼續等待合适的時機。
墨漆不僅買回了飛舟,甚至還借維修之名,一并買回了一名經驗豐富的工匠。
這位盟友也不知是太懂他,還是總能比他想的提前一步。
夢寐以求的寶貝就這麼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眼前,從天而降一般地驚喜,且意外。謝重珩近乎着魔地走過去,下意識地伸手,用力在飛舟油漆剝落的玄鐵雕花側舷上來回摩挲着,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知着它的堅硬和冰冷。
飛舟不大,是往生域中最小型的一種,無論是精緻和奢華程度抑或是本身品質,全然沒有辦法同龍淵時空的大昭王朝世家所用相比,卻是如今的他高攀不起的存在。
半晌,他終于将目光從飛舟上撕下,像是不确定似的,轉過頭,求證般望着墨漆。
那雙杏眼似乎又一如從前般明淨,清澈,含着難以言說的驚喜和震撼。雪衫皓發的男人瞧着他不自覺顯現的真摯笑意,忍不住也彎彎唇角,微笑着點點頭,是讓他安心的肯定。
認識這麼多年,還是很久以前,發現導緻南境貧瘠的星鐵精石居然是煉制兵器的上好材料,和後來提到九尾天狐時,他才露出過這種難得的癡迷神态。
親手将他推到崩潰的邊緣,見過他的脆弱絕望,一時的刺激和興緻過後,瞧着原本明朗熱血的青年被玩|弄成一副冷寂淡漠的模樣,留給墨漆的,卻是長久的空虛。
若是逼得太緊,怕是三兩下玩崩了,以後沒的玩。本着張弛有度的原則,他決定先給點甜頭緩緩。
大約是這幾年都幾乎沒真正見他笑過,這會兒墨漆忽然覺得,眼前的人還是笑起來看着比較舒心,哪怕隻是若有若無的一縷笑意。
謝重珩哪裡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隻當他與自己想到一處,激動完了方才想起件最重要的事。
“隻是靈石昂貴,即使是這種最小型的飛舟一年所消耗的,也足夠我手下随便一個軍營至少大半年的所有花費。以我們目前的實力,根本用不起。這……”
墨漆略略一擡瘦削的下颌,懶散道:“誰說一定要用靈石了?也許想想辦法,可以尋出别的路子。”
順着他的示意,謝重珩看到了那架不比祝融峰小多少的煉器爐。他不可思議地愣了片刻,突然想明白了。
在那個早已失落在歲月長河中的妖族文明裡,海魔淚和海魔骨是煉器的燃料之一,卻不能以明火點燃,必然要通過法陣吸收、釋放其中的怨恨痛苦,與另一個法陣抽取的民夫魂魄中的生機相碰撞,方才生出熔煉原料的靈焰。
也就是說,煉器爐上鑄造的那些密密匝匝的符箓咒語,其中一部分就是能利用海魔淚之力的法陣。
他這位盟友心思深沉,不像是會付出代價去做無意義之事的人。若是沒有萬全的策略和手段解決後續問題,他根本不會費心費錢将這艘飛舟和工匠弄回來。
謝重珩恍然:“我差點忘了,先生曾親手在兩具枯骨上雕刻出繁複而細密的法陣,自己就應該是精于此道的高手。拆解這些雖說可能會花些精力,但應該難不住你。”
墨漆靜了一瞬,複又散漫一笑,拖着聲調道:“兩碼事。我并不特别懂法陣,隻是湊巧知道其中那麼幾個,都不是什麼正經玩意兒,一點邪術罷了。”
“這爐具畢竟太過珍貴,又需要極其有針對性的法陣,我這點水平還是别瞎摻和的好。否則一個不慎,怕是會給炸出個好歹來。”
“我已經将那些銘文都拓下來了,集兩峰九鎮之力,總能搜出幾個真正懂的人。”
看出他不想讨論這個話題,謝重珩反手抓住他,飛身掠上甲闆。
他本想過去細看,見老幽影哆哆嗦嗦地又要下跪,隻得順着浮雲梯道登上更高的地方,俯視着工匠們拆卸部件。細細思索一會,他也大概理出了個頭緒。
飛舟雖已破敗,猶能看出曾經精雕細琢,鑲珠飾玉,純粹是峰主們出行時用以顯擺之物。然而他需要的,卻是可以上戰場厮殺的工具,外觀可以簡陋,但必須堅固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