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域傳統法則等級森嚴。飛舟是峰主專屬,除了近身服侍的奴仆,任何下屬不得擅自攀登,因此形制上并不适用于戰鬥,也要進行大的改動。
現下隻能先全部拆解了,按他們的需求重新設定形制和尺寸,準備仿造模型。
謝重珩家學淵源,自小接觸種種軍中器械,同一種類的大緻原理都是通用,倒也不是不可以一試。
墨漆任由他拽着,聽他說完,才散漫地補充:“另外,我猜飛舟對靈石消耗巨大,是因為出于安全考慮,整體以防禦性極好的玄鐵鑄就,材料太過沉重。”
“由此帶來的另一個後果是速度和靈活性有待加強。因此峰主們以飛舟出行時,往往需要己方占極大優勢,處于重重護衛中。”
“如果能有效減少其自身重量而不削弱防禦,消耗會小得多,也更快更靈活,更适用于作戰。”
兩人看了許久,謝重珩終于覺得再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平白耽誤時間,再者打算回去着手構畫所需的戰用飛舟形制草圖,方才戀戀不舍地與盟友一起離開。
出了山洞,依然是濃霧充塞,他立時化出陌刀握在掌中。墨漆拖着他前行一陣,也不知走到什麼地方,耳畔呼嘯的風聲倏忽一收,居然停下了。
以為遇到了危險,他本能地一把将人護在身後,詢問般回頭看過去。
但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身形,隻能瞧見沉沉霧氣中,那雙碧色狐狸眼眉梢眼角都是魅|惑風情,眼底隐有寒光閃爍。
墨漆十分坦然的語調悠悠傳過來:“喔,抱歉,但是,我好像迷路了。”
他嘴上說着,謝重珩卻沒聽出半點歉意。
他一邊警惕地感知四周,一邊道:“先生何須緻歉。這麼大的霧,哪怕是我千……”
一時不慎,差點說出千年後,幸好反應過來,立刻改口:“前面這麼多年,也從未見過。”
那霧氣濃到近乎詭異,謝重珩嘗試過多種方式都無法辨别方向,甚至連腳下踩的究竟是不是實地都難以确定,像是跌進了傳說中祖神開天辟地之前的混沌時期,無所謂時空方位,無所謂天地日月,無所謂外物自我。
他便暫且放棄了,一手握刀,一手緊緊拽着人的手,以免走散,打算就地休息一陣。
就聽墨漆意味不明地問他:“你就不怕霧裡有什麼妖魔鬼怪,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吞你的魂?”
謝重珩沉默一瞬,幾年來,難得帶了點調侃,道:“我怕。”
“若是真有上次那樣的厲害角色要沖我來,你也别強出頭,讓我會會它先。等我頂不住或者它露出破綻了,你再幫我出氣不遲。”
他誤食銷魂果那次,夢境中也是如眼前這般濃到化不開的霧。墨漆為救他而重傷,将自己封在房間裡許多天,不知獨自捱過了怎樣的痛苦方才掙紮出一條命,以至于剛剛閉關出來的時候,這個強大到令他完全探不出虛實的人竟連走路都艱難。
而他什麼也做不了。他痛恨那種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着重要之人失去的感覺。
往生域中風雨相伴十幾年,他甯願自己出事,也不希望這個一路陪伴他扶持他,甚至舍命救他的人再有任何傷痛。
聽出他話裡的回護之意,墨漆眼中幾不可察地泛出一絲森森冷光,嘴上卻懶洋洋地道:“你莫不是忘了,你我結了血盟,一損俱損?誰死都一樣。”
“幹等着也不是個事,誰知道這見鬼的霧要什麼時候才散。不如我們四處走走,興許就找到方向了。早知道就該等個合适的時機帶你過來,困死了,隻想回去睡覺。”
對于這位盟友,謝重珩有時總是不知道說什麼。明明他們出來時霧氣就已經這般深濃了,他不是照樣視若無睹?
他隻得閉口不言,從了那人的指教,一邊走,一邊用陌刀在腳下留下記号。若是走出一段距離并無發現,也許還能摸索着回到原地。
戰甲在行動間摩擦出冰冷而單調的當啷聲,在這場仿佛吞噬了天地的濃霧中聽起來格外明晰,古怪。
連續換了幾個方向後,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前方竟似乎遙遙映出一點極淺的光暈,像是有誰捧着一盞燈籠,沉默地矗立在這個未知之地。
謝重珩一頓,将墨漆更往身後擋了擋,方才握着他的手,戒備而無畏地行過去。
他看不見那人眼中劃過的算計和一切都盡在指掌間的好整以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