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每日各忙各的。謝重珩在撫星城中尋找不易引人注意,又适合構畫傳送陣的據點。鳳不歸則留在客棧中尋找可疑之人,重點監察江祁和喬夜。
但一番查探下來,江祁仿佛就是個家底殷實的普通年輕商人。也不知他是在等人還是什麼,深居簡出,幾乎不去銷金的地方湊熱鬧。
喬夜卻像是自己偷偷從家裡出來遊玩的,整日隻是呆在客棧,或去茶樓品茶聽書,或去樂樓小酌賞曲。并沒有什麼大的收獲。
這日謝重珩不動聲色,極其随意地轉了一大圈,似乎單純是出來閑逛,直逛到臨近撫星港之處。
近兩年因尾鬼攻伐靈塵境沿線,那頭連同海外的生意都幾乎斷絕,港口隻剩來往于碧血境海岸的少量船隻,極是冷清,沒什麼人。
從一出門就有人盯梢,但不知為什麼,直到現在也無人出手。看看已将傍晚,他也懶得陪他們耗着,準備回四方客棧。
不想轉角處斜刺裡沖出個半大小子,饒是謝重珩反應極快地側身一躲,那人仍是擦着撞了他一下,腳下絲毫不停,飛快地跑了。
腰上的一塊玉佩被人摸走,但這手段未免太過拙劣。
他心裡好笑,閃身跟着追過去,須臾追到一間民房附近。卻見那小子猛地反手朝他擲出點什麼,幾下晃不見了。
謝重珩不敢直接伸手,而是化出碎空刀一擋。
隻聽極微弱地“叮”一聲,一隻通體血紅、長着翅膀的肉蟲子掉在地上,一動不動,堅硬如鐵,顯然早已死去多時。
用刀尖挑起那蟲子,他微微眯起眼睫,杏眼中神色莫測。
纖白指掌捏着根細長銀針,将那蟲子撥弄了幾下,鳳不歸又施展修為查探一番,慢吞吞地道:“我們的幽影正是死于這種蠱蟲。”
“但此物隻能用一次。這隻已經殺過人,是從死人身上起出來的。隻是不知道被它殺的是誰。你從哪弄來的?”
謝重珩笑道:“别人送的。”将此前的事簡單講了。
那地方人都沒幾個,真靠行竊為生的空空兒們又豈會在那裡晃蕩?無非引他注意,将這線索抛給他罷了,甚至做得半點不加掩飾。
鳳不歸拖着嗓音道:“正好,我也有點發現。江祁說是四海為家的商人,卻成日呆在客棧裡,也不跟誰談事,也不買賣貨物。”
“至于那喬夜公子麼,就更有意思了。他似乎總喜歡聽人談論各種事情:民間傳言,貴胄秘辛,朝堂争端,政事要聞,簡直來者不拒。”
“尤其,對碧血甯氏感興趣,總在有人讨論甯氏的時候出現,安靜地聽一耳朵。”
他随手扔了銀針,起身戴上幂籬,纖白長指抓着他的手腕,似乎很有幾分興緻:“我們先去喝杯茶,聽聽書,旁的事回來再說。”
謝重珩看看窗外,天都快黑了,二人還沒吃飯,喝哪門子的茶?
但他知道鳳不歸必然有自己的用意,也就繼續在外人面前當他的忠心聽話的好徒弟。
說書先生在台上聲情并茂地演繹着一段愛恨情仇。這個點茶樓的客人不多,樓上樓下也不過稀疏幾桌而已。
“師徒”兩人在二樓尋了個安靜位置,點了壺留花千葉白。鳳不歸摘了幂籬,特意囑咐夥計換套全新的素底白玉茶具。
夥計方去,突聽旁邊有個潤如春雨的嗓音含笑道:“留花色澤如火,配素底白玉茶具,既顯茶湯之豔麗,又襯白玉之溫潤,當真妙極。貴師徒好品味。”
謝重珩微笑着起身,拱手為禮:“原來是喬夜公子,恕在下失禮,不曾注意。公子謬贊,若不嫌棄,何妨同桌共飲?”
鳳不歸不疾不徐地長身而起,擡眸看過去,唇角彎出點疏淡笑意,袍袖拂動,伸手一引,道了聲:“喬公子,請。”
他一身皓雪衣衫,外罩銀月白的素色大氅,隻是換了條淺春水碧的寬腰帶,更顯得腰身細韌,風華無雙。刻意收斂了那副天生的妖孽做派時,倒果然一副十足的隐士高人風範。
喬夜一轉眼望見他的面容,竟不自覺地呆了一刹。
回過神來,青衫溫潤的公子方才整理好表情,重新微笑道:“是在下無禮,攪擾了貴師徒的清靜。”
“在下初見貴師徒,便覺得是三生之幸,心懷親近之意,又恐多有冒犯。今日得見先生真容,驚為天人,失态了。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他原本獨自在旁邊,一個絲毫不引人注意的僻靜之處品茶聽書,當下命夥計将茶水搬過來。
師徒二人的留花千葉白上來,謝重珩斟上兩杯,先伺候了一杯給“師尊”,微笑道:“喬公子原是點的留花金毫,可見你我合該有緣。”
他苦苦思索了幾日,明明他此前從來不認識任何一個喬姓人氏,最初聽聞喬夜之名時,那種詭異的似是而非的熟悉感到底來自哪裡,卻始終不得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