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曾說此事背後有個漁夫,如今看來,非江老闆莫屬。”
如此一來,都說得通了。
“無論是唐楓還是喬夜,抑或是我們,早在踏進撫星城的一刻,就盡數落在了江老闆的掌握中。隻是不知喬夜做了什麼事讓你感到不安,務必要将之除掉。”鳳不歸悠悠道。
“但你卻又忌憚其人修為莫測,哪怕即刻招來斷魂樓的人,也沒有一次就将其徹底釘死、再也翻不了身的萬全把握,不敢輕易下手。”
“誰想上天相助,江老闆這一瞌睡,就有人遞枕頭。我師徒一行正好來到此處。”
隻遠遠從樓上瞥見,常年闖蕩的直覺就令江祁敏銳地感知到,這兩人是同樣難以對付的敵人。
作為嗜血的鬼邪,幽影們私下每日都會購回一份帶血的生肉。雖然一向做得隐蔽,并不引起旁人注意,但江祁是何等心思玲珑的人物,一點風從眼前吹過,都能讓他嗅出途經之地發生了哪些大事小情,落在他這樣的有心人眼中,就有全然不同的意味。
兼且謝重珩的一再試探,尤其是直接提到南疆境,令他以為二人也許察覺了他的什麼秘密,對他産生了極大的威脅。
略略一頓,鳳不歸繼續:“江老闆特意将我師徒一行的住處安排在聽雨樓,臨近喬夜住的摘星閣,又伺機将他的線索透露給我們和斷魂樓。”
“禍水東引,借刀殺人。将兩個敵人擺到一處,讓雙方先殺個天昏地暗,你在旁邊安靜地看戲,才好坐收漁利。好謀劃。”
江祁神色不變,連眼神都不起絲毫波瀾,微笑道:“鳳先生謬贊。一點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戲,見笑了。”
碧色狐狸眼幽幽看過一眼,房間裡的兩個傀儡偶人仍倒在血泊中。
鳳不歸似笑非笑,拖聲懶調地:“江老闆這一整套連環計,可不是什麼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何況還有南疆境巫氏的傀儡術。”
“或許,我應該稱你一聲,巫公子?”
青年商人平和如故,深邃面容上笑意不變,坦然道:“在下用了巫氏之物,卻并非巫氏之人。”
“在下是個商人,自然隻談生意,有許多東西都是可以花錢買來的。”
他端起茶盞淺淺啜了兩口,神色安穩,聲嗓平靜,不見半點異常:“傀儡術雖精妙,但又怎比得上貴師徒?連随從都不用活人,而是施了秘術的奇物,卻又有血有肉,與常人無異。”
“說起來,是在下孤陋寡聞了。在下足迹踏遍大昭,甚至曾遠赴海外,竟從未聽說過這等功法,枉稱自己走南闖北見多識廣。”
“江祁鬥膽,請教一下,鳳先生是何處來的高人?”
鳳不歸定定看了他一會,唇角終于慢慢彎出一點微笑,又溫柔又妖孽的模樣。
他語氣也懶洋洋的,像是在陽光下曬得眼睛都不想睜開的狐狸,但他說的話卻一點也不客氣:“我的來曆你不用打聽。但,我既然敢來,你當我真就不知道你的底細麼?”
“殺死我那随從的蠱蟲若非出自你之手,你又如何得知他不是活人?動手的如果不是你,就是喬夜。隻不過蠱蟲縱然為他人所控制,你作為飼蠱之人,也會有所感知。”
“這套連環計,從任憑喬夜盜走蠱蟲殺死唐楓開始,到伺機奪得并藏匿帝王暗衛的屍身,到刻意引我師徒與其在武陵源雅座門口相遇,激得他為求安心,貿然以傳音絲查探我師徒,到一邊命人抛出唐楓身上那隻蠱蟲,讓我們懷疑其真正身份疑似尾鬼高手,一邊引來斷魂樓裁決司,矛頭直指喬夜,到将我截在此處,卻将喬夜放出去,讓小徒孤身與之對上,步步相扣,嚴絲合縫。”
“閣下對整個局面的掌控之穩,對人心的把握之準,堪稱算無遺策,實在令我忍不住要佩服你。”
那張颠倒衆生的妖孽面容上,果然顯出了幾許半真半假的贊歎之意。
鳳不歸略略一頓,方才接着悠悠道:“縱然抛開修為不談,有這份心智,也難怪你幾乎全然脫離家族後,白手起家,竟也能靠自己闖蕩出一片天地,組成一支龐大的地下勢力。”
“若是我沒猜錯,你的勢力并不僅限于這區區撫星城中。之所以重點布置此處,必然因為此處是你計劃成敗的關鍵之一。”
“現在,巫公子,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非得殺喬夜而後快了嗎?哦,對了,還有我那随從?”
江祁微笑着略略歎了口氣:“鳳先生擡舉了。在下一介平民孤兒,自幼凄苦無依,随商隊天南海北,漂泊不定,連來曆、父母都無從知曉,哪有什麼家族可言。”
“隻是做着點小生意,免不了陰差陽錯,會知曉一些客人的秘密。”
他從容拎起茶壺,見鳳不歸的茶盞未動,于是伸手倒掉,重新續了兩杯。
“這位喬夜公子,貴師徒大約也猜到了,并非大昭人,而是尾鬼高手,且極有身份。”
“尾鬼尚武。一個雙重尊貴的人冒着敗露必死的風險,以這種方式孤身潛入大昭,關注鎮守一境的世家動向,若說沒有極大的圖謀,作為無利不起早的商人,在下是不信的。”
“尾鬼野心昭昭,在下雖身份鄙賤,卻也牢記着自己是大昭的子民。眼看尾鬼細作在眼皮子底下施展詭計,縱然自己能力微薄,說不得也要想盡辦法,提供便利,讓身邊有本事有良知的大昭人出面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