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幾世,遊曆歸來的謝重珩正是在飛星原與昭明帝第一次産生交集,自此被其盯上,不僅自己處處受逼迫,還連累他的堂兄謝重珣替他受難。
今生因着鳳不歸的親自下場,諸多經過與從前大不相同。他本以為整體走向都已經被漸漸改變,卻原來,無論曾經走過什麼樣的岔路,到最關鍵的點上,命運依然會撥回原有的軌迹,想避都避不過。
假如伏龍琴和天絕道中樞僅有其一,即使鏖戰一場,他仍有餘力護着謝重珩,自然無所畏懼;假如謝重珩肯順從他的意思,明哲保身,不會引來昭明帝的觊觎,自然更沒有後來的禍事。
隻可惜人生從來沒有假如。
任由謝重珩進入行宮,沒有他直接出手,那人幾乎不會有活着離開的可能。但若是同時對陣這兩大洪荒之物,他卻很難全身而退,以後昭明帝再如前幾次輪回那般步步相逼,他将再也無法護他周全。
但他甚至沒有辦法言說。他是鳳不歸,不是墨漆,更不是鳳曦,不該知曉前世之事。
從前諸般肆意妄為,無所顧忌,欺騙、淩|辱、玩|弄……無論哪一件單獨拎出來,都是不可被原諒的罪愆。無數差錯層層累加到今日,連坦然承認身份都不能,憤怒之中,終于令他覺出了苦澀的滋味。
謝重珩倚靠在浴桶上,背對着他,沒有回頭,連眼皮也沒擡一下,隻是全身肌肉都繃出了溝壑,蓄勢待發,水下的拳頭用力握緊。
鳳不歸将那句“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銜在齒間回味了一番,微微彎起唇角,忽然閃電般伸手,掐住他的下颌,指掌筋骨突起,迫使他轉過頭。
他另一隻手卻搭上青年光|裸的肩,纖白指掌似乎極盡溫柔地,一點點撫過那片柔韌的淺蜜色肌膚。
原本稀疏挂在其上的水珠被強行擠到一起,承受不住般,無聲地滾落,順着那道凹陷漫過精緻的鎖骨,融進齊胸的水裡,隻留下條條潤濕痕迹,朦胧燈火下,泛着靡靡的光澤。
常年征伐在他身上留下了縱橫交錯的傷痕,并不如尋常世家子弟那般光潔無暇,卻無一不在沉默地叫嚣着鐵血男人不可馴服的野性。肩胛骨連同覆在其上的薄薄一層肌肉繃出淩厲線條,蜿蜒起伏,氤氲的水汽中,彷如煙雨籠罩下秀麗的山脈。
下颌蓦地劇痛,似要被硬生生捏碎般,謝重珩一聲不吭,卻猝不及防撞進那雙幽幽如深淵的瞳仁中。
碧色狐狸眼冷光森然,是隐忍的惱恨淬煉而出的寒冰,又含着說不出的挑釁之意,落在頭腦昏沉的人眼中尤為濃烈,甚至多了幾分譏诮。
像是在他本就烈焰滔天的心裡再澆了一桶油。然而皮膚上卻仿佛有一片細細的閃電不斷落下,酥麻,柔膩,有如某種神秘封印,霎時壓制住騰空之勢,讓那些火隻能在他體内熊熊燃燒。
内外煎熬,他全身都微微戰栗起來,不自覺地越發繃緊了。
素衫雪發的妖孽俯身靠近,薄唇幾乎貼着他的嘴角,灼熱的氣息傾灑而出,嚴嚴籠着他的口鼻,随呼吸和水汽一起侵占了他的胸腔。
那把珠落玉盤似的聲嗓散漫平靜,不起微瀾,拖腔懶調地黏膩,又帶着些難以言說的暗示和暧昧,卻總令人感覺似乎是一字一字從喉嚨裡摳出來的:“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重珩公子,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為了你的堅守,做到哪一步。”
薄唇開合,字字尖刻。心裡翻騰數日的怒火騰地沖上頭頂,燒斷了最後一絲理智。謝重珩磨着牙,蓦地薅住他衣襟用力往下一扯,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鳳不歸有刹那的凝滞。
那人一向面皮薄,清白自持,他原本隻是想刁難他,逼着他知難而退,不成想那人發起狠來,竟是什麼都能豁出去。
為達成目的不惜舍棄一切,很好。
待反應過來,他反手控制住青年的後頸,更加兇殘地回敬。
水霧氤氲,燈火朦胧,嘴唇相貼,其中一人甚至全然赤着上身,本是引人遐思的場景,卻毫無旖旎溫情可言,而是真正野獸般的撕咬。
利齒交錯磕碰,血迹順着兩人的下颌滴入浴桶,暈染出絲絲血色,但誰也沒退讓半分。
謝重珩終究有些虛弱,憋着的一口惡氣洩出,很快失了主動權。察覺到他的窮途末路,像是要将他生生撕碎了吞吃入腹般的咬噬終于和緩下來,轉為激烈的親吻,懲罰一般。
渾渾噩噩間,他隻覺得眼下的局面荒謬無比,甚至比多年前同墨漆那段風月露水更魔幻,讓他恍惚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場怪夢。
鳳不歸對他的心思,暴露于武陵府城那個突如其來的強吻。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動意的,但從前他尚且隻是覺得這個幽影難得産生感情卻終是錯付了人,反倒生出兩分同病相憐的憐憫,盼着他不要重複他走過的不歸路,哪裡想到他竟會将這種近乎強買強賣的卑劣手段用在他身上,迫他就範。
恨怒無奈之餘,謝重珩索性放棄了反抗,任憑施為。本就迷糊的頭腦被鳳不歸肆意的索取攪得越發昏昏然,骨頭一時都仿佛融化般酥軟,卻又因唇舌連綿不斷的疼痛被迫維持一線清明,時時提醒他此刻的屈辱和困窘,絕不能就此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