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一扯符鍊,謝以令腳下晃了晃,險些被他扯了過去。幸好南宮賜扶住他,站穩了身形。
下一刻,結界終于四分五裂,蕩然無存。
南宮賜對謝以令道:“謝辭,先走!”
可符鍊還被溫良辰拽在手裡,謝以令力不及他,一時拿不回。索性收了靈力,符鍊也随之消失。
南宮賜趁符鍊消失,溫良辰愣住的那一秒,一掌打去,正中心口。
溫良辰被這一掌震開,口中一股腥味湧起,來不及壓下,便吐了出來。
顧桓之學着南宮賜在岩漿上禦劍,這裡溫度高了許多,他感覺自己身體的下半部分被烤得幹燥炙熱,上半身卻冰涼濕透。
“顧玄!”顧子衍在下方看得心緊,“快回來!”
他目光原本是朝着上空的結界,待結界消失,又跟随顧桓之掉落的身影一起往下。
在看見顧桓之乘劍安然無恙時,松了口氣。
“顧玄!”顧子衍語氣比先前更加嚴厲,“我叫你趕緊回來,聽見沒有!”
顧桓之當然聽見了,但是聽見了他也得裝沒聽見。
定淵此刻遍布了惡鬼的黑影,岩漿一遍遍沖刷過它們的身軀,甚至托着它們往前流去。
定淵的出口在一道狹窄的地縫。惡鬼一旦越過,便再難收回。
溫良辰沒了符鍊束縛,又受了傷,整個人開始往下掉。他雙臂微張,仿佛放棄了求生。
謝以令心裡甚至生出些期待來。
可惜事與願違,一道紅绫從上空使來,在溫良辰腰上牢固地纏了幾圈。
謝以令連忙看去,隻見山壁上,一名女子穩定那處,如懸崖峭壁上生出的一朵紅梅。
她額上朱砂格外醒目,雙目冰冷,睥睨衆人。
是花解雨!
溫良辰笑了一聲,他被花解雨救起,臉上露出一絲遺憾。“還以為我就要命喪于此了,倒是讓諸位失望了。”
謝以令重重鄙棄一聲,“呸!”自重生後,他還是第一次露出這般稚氣模樣。
南宮賜以靈力禦劍,化作千萬劍刃射向山壁上的兩人。
花解雨揮袖,長袖柔軟卻百擊不破,次次躲過劍刃,但終歸有躲避不及之時。
她垂眸看着手臂上一處割傷,紅唇微啟:“這一劍,我花解雨記住了,來日必十倍奉還于扶風道長!”
謝以令淩聲道:“何必來日?不如今天就算清!”他說完,默念了幾句咒語,十指翻動。
溫良辰雙眼微眯,看出謝以令所用法術分外熟悉,竟是他用來驅使陰蝶的那套。
“嘩啦”一陣蝶翼飛動聲,黑沉沉一片壓來。
“走!”溫良辰冷聲道。
花解雨攜着他,兩人從山壁上飛上去。
陰蝶追趕着,觸碰到二人,化作一團明火。
花解雨停在一處空地,用長袖将二人裸露在外的皮膚裹住。陰火雖在上面燃燒,卻也碰不到肉身。
“滅不了。”花解雨簡潔說完,當即抽到斬斷長袖。
紅绫揮舞,在蝶群中旋轉。那些陰蝶紛紛附在紅绫上,燒不掉,吹不滅。
溫良辰脫了身,目光發亮地看向花解雨:“你以前,可聽過謝以令這号人?”
花解雨神情淡漠:“沒有。我查了下,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曆。不過,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他的确是個棘手的人物。”
“他不願歸順我,”溫良辰說完,忽然低聲笑了笑,“不願歸順,那就隻有死路一條。”
花解雨毫不留情地提醒他,“沒有靈器,你的大功根本練不成。别忘了,他身邊可有那南宮扶風。”
溫良辰一瞬間收了笑容,神情陰冷:“對,靈器。雁展那裡怎麼樣了?”
花解雨搖了搖頭:“有鬼懷慈鎮守靈器,他拿不到。”
正說着,雁展捂着腹部從另一邊出現。
看見兩人的表情,知道他們大概是猜到自己沒得手了。
溫良辰勾了勾唇,到沒生氣,“走吧,就看他們怎麼解決定淵一事了。”
謝以令見溫良辰等人逃走,跟南宮賜也飛身追了上去,誰知剛到懸崖上,突然聽見一道驚慌之聲。
“月兒!”随着鬼問心一聲呐喊,而後他幾乎是沒有猶豫地縱身躍下。
殷風月手持的斷惡迎面纏上鬼問心腰間,一股強力打去,竟直接将他飛震回上面。她閉上眼,直直墜落下去。
謝以令與南宮賜猛一回頭,正好看見殷風月一身紅衣如楓,在滾滾岩漿中凋零。
定淵下是有去無回的必死之地。鬼問心踉跄幾步,沒有摔倒在地。他長伸向外的手定住,沒有收回。雙臂仍保持着擁抱的姿勢,似乎想把誰攬入懷中。
“轟”一道火舌湧出,像在咀嚼着什麼,食到興處,發出“噼啪”的愉悅聲,而後又平息了下去。
有細細的金光被熱氣沖上來,它慢慢地往上,又慢慢地靠近鬼問心,消逝在他虛抱的懷中。
謝以令愕然看向南宮賜,“這是?!”
南宮賜也不知内情,定淵位于不定世,幾乎自結界布下便從未出事。
所以,其餘仙門的人也并不知道,一旦結界破裂,需有人獻祭才能重新封上。
“月兒。”底下流動的岩漿生出層層虛影,模糊了鬼問心的視線,他眨了下眼,眼前頓時清晰。
幾乎是殷風月剛跳下的那一瞬間,南宮玥跟沈鶴霜便趕到了。
前擁後擠的惡鬼隻差一步就能脫離陰司泉管控,卻在最後一刻發現結界重新出現。原本感受不到岩漿滾燙的魂軀,此時如在油鍋中,煎熬難耐。
“啊啊啊——”惡鬼驚天叫,很快被一個浪打來吞吃掉。接連的惡嚎響起,淹沒,直至定淵恢複如常。
下了許久的雨,也在這時停了。
鮮紅的岩漿源源不斷地往前淌,不知盡頭。
流勢平靜,甚至有些安和。
似乎先前衆人所見,不過是一場錯覺。
隻是,绯衣投定淵,從此逝風月。
不定世再沒有了那位紅衣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