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無俦搖了搖頭,“不是。舅舅說,蔺淵雖然被治好了,但是很難回到以前一樣。他金丹被毀,靈識也慘遭折磨,所以心智受損,大概是恢複不了了。”
思無眠聽完這話,沉默了半晌,開口道:“平安就好。”
“嗯。”墨無俦目光溫柔地望着埋頭隻顧着吃的墨蔺淵,重複道:“平安就好。”
柳微緣離了滄靈都,出了朔城,朝白骨山走去。或許是因為昨夜下了場秋雨,今日格外冷。他走得極慢,邊走邊感受着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疲憊。
柳微緣擡手,掌心輕輕靠近腹部。原本藏有金丹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他笑了笑,毫不後悔地繼續往前。
秋風吹動他的頭發,無情地将他的僞裝拆穿。原本如墨的青絲,此時一半烏黑一半雪白。并且雪白的那部分,正慢慢将烏黑的那半吞噬,貪婪地想融為一體。
柳微緣心知他與墨家的緣分已盡,從此以後,大道三千裡,隻有青衣散人,不再有神醫柳敬。
秋風不識上山路。
眺目望去,古道上隻一位青衣華發,朱顔白鬓的男子,悠哉往那碧山中去。
*
墨蔺淵身上的邪氣徹底沒有了,相反,如今他看什麼都是一副新奇純淨的模樣,整個人就跟個仙物成精了似的。
“來,墨三公子。”思無眠用樹葉紮成一朵花遞給了墨蔺淵,教他辨認,“這是銀杏。”
墨無俦看着兩人玩的不亦樂乎,不由彎了彎嘴角,但心裡卻始終沉甸甸的,挂念着柳微緣。
“那位,是你的兄長。”思無眠用手指着不遠處的墨無俦,“墨三公子,跟我念兄——”
墨蔺淵看着他,半天憋出了一個音:“啊?”
“不是啊,是兄——”
“無眠。”墨無俦忽然叫他。
“什麼事?”思無眠趕緊問。
墨無俦有些惆怅,他身上的落寞因為與墨蔺淵相聚消散了不少,但偶爾還是會流露出來。
比如現在,思無眠便覺得,若是墨無俦再不抒發内心的情緒,恐怕就要化成落寞本身了。
“我不知道,該帶着阿曜何去何從。”墨無俦終于開了口,“墨城,已經被毀得幹幹淨淨,再不可能重建。所以我想,先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好好照顧阿曜。”
思無眠一聽,瞬間生出一個想法,“诶,不如你跟我回南歸吧!”
他笑容燦目,語氣滿是期待,“南歸已經快兩年沒召新了,我每天都無聊極了。你要是去了那裡,既能修道,照顧三公子,又能跟我作伴,豈不是一舉兩得?”
墨無俦不知此刻自己是什麼心情,墨城滅後,他四處流離,哪怕親眼所見滿城屍骨,也固執地認為世間一定還有親人。
原是癡人為自己編的夢,直到他遇到了思無眠。
他想要親人,思無眠就帶他見到了墨蔺淵。他想要家,思無眠就說帶他回南歸。
“你放心吧,我們南歸一定不會虧待你跟墨三公子的!”思無眠越說越起勁,“對了,南歸的飯菜可好吃了!後山還有一片桃林,等到春天,滿山都是桃花,美極了!山下有條溪流,我們偶爾還能去溪裡捉魚,掌門他們都不會說什麼,我記得以前……”
他說着說着,突然頓了一下,似乎想不起是哪位弟子,“反正就是南歸的哪名弟子,經常練完功後去捉魚。”
思無眠說到這兒,見墨無俦并沒有表現出喜悅的樣子,漸漸收了激動的語氣,“不過,無俦你要是不願去南歸,我也可以幫你們另尋他處……”
“沒有不願。”墨無俦回答道:“無眠,多謝你。”
“謝什麼!”思無眠頓時喜笑顔開,拍了拍墨無俦的肩,“你放心好了,掌門他們要是知道你們會來南歸,想必會十分開心!”
今日的天空是灰白色,像淡淡的水墨。
墨無俦心裡的陰霾大有一掃而空的趨勢,他看向蹲在地上玩銀杏葉的墨蔺淵,笑着喊了一聲:“阿曜!”
墨蔺淵不明白這是自己的名字,但他容易被聲音吸引,所以回過了頭。
“走了。”墨無俦沖他招手,“我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