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地裡所做之事被南宮賜直白地挑破,謝以令如渾身赤//條條站在他眼前,一股寒意從背後突起。
院中同樣赤//條條的海棠樹上,幾隻鳥雀撲翅飛遠,下一刻,冷風驟起。
傍晚起風,寒浸骨縫。謝以令後背一時熱一時冷,出的汗經風一吹便幹透。
“你,”他一開口,牙齒先打了個顫,“是不是要把我交給掌門?”
南宮賜隻道:“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全部告訴我。”
謝以令閉了閉眼,将詭契錄一事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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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窗黃燈,人影立牆,屋内兩人對桌沉默而坐。
良久,南宮賜道:“你當真不收手?”
謝以令心緒複雜,硬着頭皮回:“不收。”
之前他距離飛升境地本來差得遠,又卡在修道扼要處,不上不下,于是心念一動,想了個仙魔同修之法。
仙魔同修,聽起來荒唐至極,若傳出去,更是能激得仙門千層浪起。但謝以令初試卻無比順利,功力一下長進不少。
若是這時收手,豈不前功盡棄?
可他仙門弟子的身份擺在眼前,南宮賜絕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這又該如何是好?
謝以令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直言道:“師尊,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對我很失望。在做這件事之前,我也考慮了許久。”
屋外夜風吹過,謝以令搓了搓失溫的手指,繼續說:“後來我想明白了,正邪在人而不在其所修之道。就算我修習鬼道,但隻要善用它,也不會造成什麼危害,不是嗎?”
南宮賜呼吸加重了幾分,他頭微微側向屋内燭火,五官輪廓明明暗暗,落進謝以令眼中。
“你可知仙魔兩道如水火之力,互不相容,稍有不慎,便會自毀而亡。”
視覺的缺失讓南宮賜聽覺更加靈敏,他說完這句話後,捕捉到謝以令因驚愕而倒吸了一口氣,以及一下比一下重的心跳聲。
謝以令先是後怕了一陣,又疑惑地開口:“但是我練時進展很順利,沒覺得哪裡有問題。”
南宮賜沉默了一會兒,擡起手腕,道:“手放上來。”
謝以令看他這要給自己探脈的架勢,将手伸過去擱在了桌子上。
溫熱的指腹接觸肌膚的瞬間,謝以令無意識抖了一下。
片刻後,南宮賜手指動了動:“你體内确實有兩股氣息潛藏,雖然暫時風平浪靜,但難保後面不會有意外之事發生。”
這意思還是要他及時收手,回頭是岸。
謝以令沒應聲。
南宮賜得不到他的回應,又問:“那本書呢?”
謝以令表情僵了一瞬,起身道:“我去拿。”
他走到南宮賜床邊,回頭看了一眼背對着自己的南宮賜,開始翻手下的床闆。
聽見動靜,南宮賜有些疑惑地皺了下眉,回頭問:“你在做什麼?”
“稍等。”謝以令彎着腰好不容易摸到那本詭契錄,趕緊抽了出來回話,“以防萬一,我之前把它藏在了床闆下。”
這本書拿給南宮賜他也沒辦法看,謝以令猶豫了一下遞過去,南宮賜接過後直接收了起來,口中吐出兩個字:“沒收。”
謝以令飛快撇了下嘴角,眉眼浮出幾分帶着僥幸的光芒:“師尊,你這是什麼意思?”
南宮賜帶了幾分命令的口吻道:“不早了,去歇息。”
謝以令注視着南宮賜的身影走出門,他跟着往外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屋外幾盞殘燈仍明,隻是無月。
白影隐入夜色深處,于竹林穿過,至石徑,過穿廊。
南宮賜步子平緩且沉穩,銀冠束發,白绫蔽目。夜風吹起,仙服嫳屑間,他已走過衆多院落,止步于一座雅緻幽靜的居室前,門上墨匾刻着清風閣。
修仙到一定境地之人,并不懼怕四季變換,更不畏嚴寒酷暑等天氣。
南宮賜站在清風閣外,眉心緊皺,風吹不平。
伫立了半個夜晚,他還是沒有敲響那道門。
回到扶風閣時,屋内空蕩無人,隻有一盞燈火将熄未熄,原本屋中的人也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閉眼躺在床榻上,南宮賜腦中不斷想起謝以令那句話——正邪在人而不在其所修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