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對孩子來講甚是漫長,對千雪浪而言,不過旋踵即逝。
崔慎思将書合攏,咳嗽兩聲道:“今日就教到這裡,下課。”
說是下課,學童們卻不能放肆,恭恭敬敬起身送别先生。
等崔慎思請千雪浪與自己同行,兩人走出院落之後,才終于聽見孩子們重獲活力,發出叽叽喳喳的歡笑聲。
崔慎思引路在前,他本甚是懼怕這冷心冷性的前輩,可今日見千雪浪與幼童們辯論,又覺出幾分不為他人所知的可愛來,心中歡暢,難以言表,腳下都不由得輕飄飄了幾分。
行走之間,千雪浪忽問道:“你怎麼在這裡教學?”
“前輩是問我為何又在靈騎隊中,又在此做啟蒙先生,是嗎?”崔慎思放緩腳步,轉過頭來注視着千雪浪。
千雪浪道:“嗯。”
“這是城中的一條老規矩了。”崔慎思有些不好意思,“城主說我們弟子年紀輕輕,心高氣傲,學點本事就覺得自己甚是了不起,其實遇到點難事就想不開。既然每人都這麼了不起,不如去教教那群更了不起的小祖宗,一來磨煉我們的心性,二來也省卻一筆請夫子的錢。”
千雪浪淡淡道:“并非人人都适合教學。”
崔慎思突然發笑,千雪浪問:“笑什麼?”
“不……不是……”崔慎思道,“隻是我突然想起一位同修的抱怨,他說本來還沒什麼可想不開,去教了幾日課之後,倒是真有些想不開了。”
千雪浪問:“他教什麼?”
“劍術。”
千雪浪微微一笑:“我倒有些想看看是如何叫人想不開。”
走在前面的崔慎思忽然身形一滞,千雪浪問道:“怎麼?”
“沒什麼,隻是……他不能再授課了。”崔慎思聲音輕顫,勉強維持住平靜,“兩日前,他被殷無塵所殺,前輩是無緣得見了。”
千雪浪問道:“那劍術課怎麼辦?”
沉默片刻後,崔慎思答:“還沒定下……不過,會換其他弟子來教。”
之後千雪浪就沒再問任何事,他本就不是多言之人,對崔慎思的好奇也僅僅到此為止,二人一路無言。
崔慎思很快就帶着千雪浪到了任逸絕的新住處,裡面卻沒有人。
“任前輩不在,不知道前輩有什麼事,慎思能否幫忙?”
千雪浪漠然道:“我隻是想問他何時啟程,既然不在,那就算了,你帶我回明月煙樓吧。”
崔慎思不禁脫口:“前輩這麼快就要走嗎?”
千雪浪并不作答,那雙幽靜冰冷的眼凝視着他,仿佛出了學堂之後,那半點暖風春意都盡數散去。
崔慎思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深深低下頭去:“是弟子失言。”
千雪浪沒有再說話。
這次引路,不但無聲,就連氣氛也甚是沉重,崔慎思帶着千雪浪抵達明月煙樓之時,已是臉色蒼白,額間隐見冷汗。
任逸絕正從明月煙樓中出來,見着他們二人,笑道:“我還以為玉人去哪裡了,正要去尋,沒想到這就回來了。嗯……竟跟慎思小友一道,倒是少見,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趣事嗎?”
他一說話,氣氛便消融許多,崔慎思舒出一口長氣:“前輩誤入學堂,今日正值我為孩子們啟蒙,因此同行。”
“玉人居然迷路了?”任逸絕搖搖頭,“還好遇到慎思小友,不然玉人不知要走到哪裡去,看來以後還是等任某來領玉人出行吧。”
千雪浪道:“此話言下之意……你暫時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