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的紀雲錦掙紮着靠近饅頭,肩上的束縛讓她不得前進分毫,眼睜睜地看着饅頭由蜷縮着哀嚎到一動不動,最後沒了呼吸。
它小小的身體被當成垃圾随意丢棄。紀雲錦踉跄着循着地上的血迹,找到躺在荒地中已經僵硬了的它。
“饅頭,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挖坑将饅頭葬了,她就那麼呆呆躺在荒地中的小墳包旁,指尖上的血迹已經幹涸。
“如果死有餘辜,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呢?”紀雲錦怆然一笑,質問自己。
星河璀璨,衆星拱月,可她的世界卻一片漆黑。
她雙眼空洞,拖着沉重的步伐,眼看就要被渾濁的河水淹沒,一雙清瘦的手拽住了她的衣領。
“我就看你這小孩不太對勁,沒想到還真是來尋短見的。”
紀雲錦木讷地看了眼身旁可以稱得上是瘦弱的寸頭女人,看着沒什麼力氣,卻輕松地将她拖回河邊。
“這水又髒又臭的,你也不知道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你這是碰見什麼過不去的坎了?”
雖然是夏季,晚風吹過被浸濕的衣服,女人還是不禁打了個冷顫,她豪邁地脫掉自己的短袖。紀雲錦低頭沉默着,女人不在意地輕笑一聲,望着天上的星空。
“其實活着是挺沒勁的,但我這人不服輸,這操·蛋的世界想逼我死,那可不行!我救你是我的個人意願,你也可以繼續,畢竟一個人連死都不能自己選擇,也是挺糟糕的。”
說完,起身擰了擰手中衣服上的水,然後将其重新套回身上,朝着遠處走去。
·
饅頭躺在荒地的畫面和西西躺在床上嗚咽的模樣在紀雲錦眼前不斷交織,她緊咬着唇瓣,眼淚不斷的往外湧。西西着急的嗚咽聲,終于喚醒了被噩夢困住的人。
見西西的情緒受到影響,紀雲錦心上湧起自責和愧疚,擡手拭去臉上的淚水,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情緒。
“西西乖,我沒事。”
“我去給你弄點飯,等你好一些,我帶你去找她。”
西西用頭蹭了蹭紀雲錦的膝蓋,溜圓的眼睛裡漾起一絲亮光。給西西喂完飯和藥,紀雲錦又坐回西西旁邊的地闆上,輕撫着西西,哄它入睡。
月色被陰雲遮蔽,世界被籠罩在一層灰色的薄紗之下。
客廳裡,冷白的燈光投射出一片蒼白的光影。
窗邊,西西蜷縮在葉安給她精心布置的小床上聾拉着眼皮。紀雲錦低垂着頭,雙手抱膝坐在它旁邊冰冷的地闆上,牆壁上投下一道她被拉長的剪影。
潮濕和陰冷将紀雲錦困在了一個透明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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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散雨歇,陽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在濕漉漉的街道上。
褪色的校門旁挂着塊木牌,上邊寫着“小朋友之家”,一旁的牆上繪着色彩斑斓的兒童畫,畫中孩子們笑容滿面,仿佛在訴說着無憂無慮的童年。
高大的梧桐樹環繞在幼兒園門口,樹下淺淺的水渠倒映着天上的雲和旁邊的樹影。
幼兒園門前,小孩子興奮地踩着水坑跑來跑去,突然有人指着積滿水的水渠,用滿是天真的聲音說。
“我們去玩那個,那裡的水多。”
“怎麼玩呢?”有人提出質疑。
有一道目光慢慢地移向角落的短發女孩,霎時,大家竟都不言自懂地望了過去。
于是,角落裡一身破舊衣服的小女孩,被小孩們抓起四肢,哄笑着擡向水渠邊。她雖極力掙紮了,可是效果甚微。
“一、二、三。”
有人喊着号子,他們默契的蕩高被擡着的人,将她使勁抛向蓄滿水的水渠。
耳邊傳來嬉笑與叫好聲,小女孩的哥哥也在一邊幸災樂禍。
“紀雲錦,你死定了!你的衣服全濕了。”
紀雲錦不斷被擡起和抛下,濕冷和疼痛讓她漸漸麻木。
回家後棍子打在身上的悶痛感不斷放大。
沒有一個人向她伸出援手,好像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某天,當她又拖着濕漉漉的身體,路過鄰居家門前時,一個中年男人懷裡抱着彼時還是嬰孩的陳一,輕拍着懷裡的孩子,分不清是在對懷裡的陳一說,還是在對路過的紀雲錦說。
“被打了一定要自己還手,以後遇到欺負你的人,要狠狠地揍回去。”
不輕不重的話敲在了紀雲錦心上,她慢慢試着去反擊,就算鼻青臉腫也不屈服。
幼小身體傳來的濕冷和痛感仿佛透過時光,重疊在已經長大的紀雲錦身上。
腰疼加劇,沒有及時換下的濕衣服裹滿冰冷。紀雲錦僵硬地伸直腿,扶着牆緩緩站起,挪向浴室的每一步似有千斤重。
柔和的燈光照在紀雲錦白皙的皮膚上,鏡中人臉色蒼白,雙眸盈滿淚水,唇角微微浮腫。
紀雲錦冷臉看着鏡中的自己,将懸而未滴的淚水擦幹。
那些被遺忘在内心深處的記憶,喚醒了紀雲錦。
‘你最清楚你這一路是怎麼走來的不是嗎?’
‘想要的得靠自己去掙,畢竟你生來便是被抛棄的。’
紀雲錦勾起蒼白的唇角,對着鏡子裡的自己揚起一抹冷笑。
‘葉安,你主動闖入我的世界,又怎能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