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歌每次聽課時,都坐在一條過道的末尾。
來的時候是三月中旬,李安歌擡頭看電子挂鐘,今天是4月14号,周四。窗戶外面的葉子一天比一天綠,反射着太陽的金光。
右前方那個女孩子,好像叫梅林。李安歌看她已經玩了大半節課的水晶泥。
一團亮亮的淺灰色被她捏在手裡,左右手換來換去,用幾根指頭捏出個長條,再重新搓成一個整體。李安歌都能聽見她手上噼裡啪啦的輕響。
手在桌子底下動作,老師應該看不到。即便看到也不是什麼大事,上課開個小差而已,老師一般睜隻眼閉隻眼。
紅河中學的門都有個特點,上面開了個方形小窗,剛好供班主任悄悄溜到門前視察。聽着聽着,李安歌就感覺後門那裡,晃過一雙眼睛。
轉頭去看,果然。20班的班主任就站在後門外,默不作聲地盯着裡面。
背後的眼睛很難察覺到。班主任輕手輕腳,不知道怎麼就站到了李安歌面前,看着還在專心捏水晶泥的梅林。
“啪”的一聲,他擡手就是一個巴掌甩到她臉上,另一隻手把水晶泥拿走,又輕手輕腳走出教室,留下周圍人震驚的表情。
梅林低了會頭,複又擡起來,手裡開始轉筆,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李安歌實習有好幾周了,這種事其實見得挺多。
她初中就在這個學校讀書,扇巴掌這種事并不稀奇。
她以為現在時代改變,應該不存在體罰學生才對,沒想到上一代的老師還是這樣的行事作風。
她初中班主任是個男老師,有次好像是懷疑某個學生作弊,直接把人揪上講台,當着全班的面扇巴掌。
“你抄沒抄?”
“沒有。”
右扇一下,左扇一下,兩聲脆響,那個同學左倒右倒,剛好維持平衡。
“抄沒抄?”
就這麼僵持半天,扇完十多個巴掌,最終承認了。
她的數學老師更是拿着根教棍走遍天下,每天一次小測,錯一題就是五棒。李安歌挨過幾次,數學老師手重,一棒落下就能留下烏青。
錯得多的人,每次挨打痛得龇牙咧嘴,下面的人老是哈哈大笑。
下課後李安歌跟王老師閑聊,說起那個女生剛剛被扇巴掌的事。
她無奈地笑着說:“真的,我都被吓了一跳。”
“換我的話,我以後絕對不會體罰學生的。”
辦公室的老師們聽見她們說這個,立刻打開了話匣子。
“我們就不一樣,現在都很少打人了,年輕的時候脾氣大,下手都沒個輕重。”
“唉,那些孩子把你氣的,真的是不打不行!老一輩的老師家長更加敢打,我們小的時候,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一個老師講起自己以前在鄉鎮小學的見聞。一個中年男教師因為學生犯了點錯,讓他在教室裡跪着走路,沒叫停不準起來。
後來都已經放學,那老師早就把這事忘了,學生太老實,就在教室裡一直跪着走。等另一個班的老師發現時,孩子褲子已經磨爛,膝蓋那塊全破了,在地上蹭出條條血迹。
“那真的狠心呐!要是換做現在的家長,看孩子受傷找來學校,那老師的飯碗肯定保不住!”
李安歌笑笑,沒再說話。
大課間跑完步回來,明羽還有點喘不過氣,楊藝淇倒像個沒事人:“剛剛梅林跟我說,她下學期要轉學!“
課間事變過後的一個月算是風平浪靜,同學們沒有受到什麼嚴厲的批評教育,每周例會上領導也從沒提起這件事。
但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這課間操管得一天比一天嚴了。
課間操不去,必須要有正當理由的請假條,給班主任簽字,不然就是曠課。
班主任先要在教室催一遍人不說,中途還要在辦公室偷偷看教室監控。
到了下面,每天一個領導坐鎮,并且安排專人清點每個班的人頭,再跟體育委員核對請假人數。
做操的時候要求也多得不行,一會讓這個同學手打開,一會讓那個同學跳起來。
跑圈時躲在旁邊站着的,一律轟回去。有班級沒跑齊的,領導就在台上瘋狂點名。
明羽從小到大都是體育渣,她一邊大喘氣一邊說:“轉學?為什麼,高中轉學應該很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