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生,她怎麼樣啊?”
藍桉有些焦急,拇指擰在一起死死鉗住,沉聲問着翻看心電報告的張歆,又回頭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得快趕上醫務室的床單了,但她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張歆看一眼藍桉,又站到湛聽晚面前舉着報告,指間轉着支筆,一邊看一邊輕聲問:“除了有些呼吸急促,還有其他症狀嗎?”
“沒有,就是有些呼吸不上來。”湛聽晚輕輕搖了搖頭,捏着半角被子遮住下巴,她有些心虛又激動,畢竟是為了把藍桉引過來裝病,但不得不說這個經曆很新奇。
她要漸漸完善自己殘缺的那部分感受。
張歆又在報告上寫了什麼,把筆一收别在白大褂口袋上,手裡的報告就遞到藍桉手上,“從心電圖來看沒什麼問題,可能是由于疲勞導緻的,要多休息。”聲音停頓了下,又說:“雖然法洛四聯症術後不容易複發,但也有個例,最好還是去醫院做心髒彩超。”
當初湛聽晚來學校時,白茜把關于她病情的所有注意事項都告知了學校,可以說,整個學校的老師領導就沒有不知道她是先天性心髒病術後痊愈的。
聽到沒事兒時,藍桉的手才松開,掌心一片潮濕,在褲腿上蹭了蹭接過張歆手裡的報告。
法洛四聯症……
她在心裡念了一遍,沒去看心電圖,轉向湛聽晚問道:“需要去醫院嗎?”
藍桉的視線很認真,卻又不完全落在她身上,時不時往窗台邊上瞟。
她好像把她吓到了。
湛聽晚望着對方有些躲避的眼神,一時又不确定是不是錯覺。因為她僅僅隻是聲音有些急促,面上依然是那副冷淡樣,還一副不願意看她的樣子。
但是她嘴唇白得吓人,盡管再怎麼咬進嘴裡,湛聽晚也能看見。
她是在,害怕嗎?
莫名地,湛聽晚腦中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想法,沒等着深挖,藍桉又問她:“湛聽晚同學,需要去醫院嗎?”
“不用,現在好多了,可能就是有點累,我在醫務室休息會兒就好,麻煩藍同學幫我跟趙老師請後兩節課的假。”說完她就轉過身背對着兩人。
張歆按了按藍桉的肩膀說:“藍桉你回去上課吧,我在這裡守着,不會出事的。”
“嗯。”她輕聲應着,兩個人一塊往門口走。
臨出門前,張歆反手一攬藍桉的肩膀,故意使壞撞下她肩膀,面上一陣笑意,“诶,認識這麼長時間了,第一次見你露出這種表情,湛聽晚同學很不一般啊。”
藍桉瞧着她滿是想聽故事的眼神,肩膀動了兩下掙開她的手,輕飄飄瞥她一眼,說:“張醫生進去吧,我回去上課了。”
說完轉身就走,張歆在身後望着她的背影,似是無奈晃了晃頭,回到醫務室裡。
“張醫生。”
湛聽晚見張歆回來,從床上坐起來,還往她身後瞅了瞅,藍桉真的走後,她也不想待在這裡了。
作勢就要掀開被子下床穿鞋,下一秒就被制止住,“你幹嘛,這是要走啊?”張歆擡手按住她的肩膀。
“嗯,張醫生,我覺得我沒事了,可以回去上課了。”說着要繼續穿鞋,轉頭就被一根纖細的手指勾着鞋帶給撂地上了。
張歆強勢地把人按在床上,嘟囔着:“這可不行,你乖乖在這裡休息,萬一再出事,藍桉可要着急死了。”
湛聽晚怔愣下,呆呆地看着上方的人,大腦先是閃過一雙小白鞋,再是清冷的表情,最後是顫着眼睫躲避的視線。
唇瓣輕翕下說:“她着急?”
張歆見湛聽晚這麼一副呆呆的乖巧樣樂了,扯着被子就把人裹成一團,聲音不小說着:“我跟她高一的時候就認識了,一年了我也隻見過她這一次聲音急成那樣,你聽不出來我還聽不出來啊。”
原來藍桉真的擔心她啊。
掩在被子下的唇角漸漸翹起來,眼底閃着光看向她:“張醫生,她經常來醫務室嗎?”
湛聽晚輕聲問道,忍不住猜測,藍桉難道很容易生病?臉色總是冷白冷白的,還那麼瘦,校服褲子好似都包不住她的腿,但是背着她來醫務室時跑得挺快的。
張歆否決了她的想法,她說:“對,她每周五都會來給我幫忙,整理病曆,藥品什麼的,順便做做衛生……”
一中每周五下午都是各科老師補習的時間,藍桉怎麼會來這裡?
“她有說為什麼來這裡嗎?”
張歆撐着下巴思索一會兒,最終還是晃了晃下巴:“沒有,她這個人嘴巴太緊,就算是我跟她相處了一年,也什麼都不知道,不過藍桉的學習能力真的很強,來了兩次後……。”
什麼都不知道,是指藍桉單方面從未告知行為動機。
湛聽晚靜靜聽着張歆叨叨藍桉多麼多麼聰明,就是人有點太冷了,時不時冰她一下子。
她這個人身上遍布神秘色彩,好像把自己套上一層殼,關于她自己的一切都緊緊保護在殼裡面,誰也進不去,就留一個冰冷的外表對付外界。
這麼一副外殼勸退了所有想要接近她的人。
蓦然湛聽晚就笑了,張歆正疑問她笑什麼,她隻是笑着不說話,越過她的肩膀看向蔚藍的天空,那裡隻有一朵白雲晃晃悠悠飄着,孤獨得要命。
她心裡想,她偏要把這層殼敲碎,看看藍桉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幸好張歆是個愛玩的,手裡頭有好多有意思的小玩意,還有各種各樣從學生那裡收上來的課外書。
湛聽晚随手挑了一本書,還沒來得及翻開就被拎走了,順着方向看過去,正瞧上張歆四處亂瞟的眼神,她還說:“這本我要看,你看别的。”
湛聽晚可真不相信她是真的想看,又從那一堆裡挑了一本捏在手裡,還挑眉揚了揚手裡的書,特地說:“我看這本。”
張歆冷哼一聲把自己扔進辦公椅上,勾着高跟鞋晃了兩晃,翻了沒兩頁書,淡淡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湛聽晚說:“張醫生,我知道你看的是什麼書。”
嘿,這小孩,怎麼感覺比藍桉還要難搞!
*
臨近放學,藍桉正往包裡裝練習冊,把最後一張卷子收拾好後卻沒動,反而又拽了一張卷子出來鋪在桌子上。
教室裡稀稀拉拉的學生走得差不多,她往後面瞟了一眼,又收回視線繼續捏着筆做題。
“切,也不知道她在這裡做題是做給誰看的,又沒有老師……”
“婉心,走啦,别招惹她了。”
孟婉心狠狠瞪了藍桉一眼,被同伴拉走了,而藍桉一如往常那樣沒搭理她。
淡藍色的窗簾被風帶起一角,洇着海水淡淡潮氣的風就吹在側臉,粼粼金光不小心捉了餘光的注意,手中的筆就被擱在桌子上。
她為什麼坐在這裡寫試卷呢?
明明今天晚上有事,藍桉擡頭看了眼牆上挂着的表,如果再不走,真的就要來不及了。
她心裡這麼想着,卻又把筆拿起來,也不寫,就這麼在手裡握着。
時針終于搭上“7”的拐角時,藍桉才把卷子胡亂塞進包裡。
她的包就是那種很普通的白色布藝包,兩根帶子縫在開口處。試卷被她不冷靜地塞進去,導緻包上面凸起來一點,藍桉手上動作一頓,眼睛緊緊盯着書桌上的裂縫,唇瓣動了動,她說:“這樣看起來有點蠢。”